最原始的哲学上有三个问题：

——你是谁？

我是蝙蝠侠，是比犯罪更残酷的暴行，是恶棍恐惧的恶魔。

我是人类。

——你从哪里来？

我从哥谭的黑暗中诞生，徘徊在暴徒的梦魇里。

我从犯罪巷的血泊中孕育，诞生在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八岁幼童的幻想里。

——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

“克拉克！”蝙蝠侠发出一声爆呵。

在听到它，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人类的血肉之躯能发出如此暴怒且凄厉的喉音。

“醒醒，克拉克！”即使面前的超人类已经犯下累累暴行，他的朋友们——唯一幸存的这个和已经死去的无数个——都在帮他寻找开脱。

是太阳风暴逆转了他的心智？是达克赛德、冥思螨，或者卢瑟和他层出不尽的新款氪石？

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制止他、关押他、恢复他，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希望之子终会回到他们身边。

“我一直都不懂，布鲁斯。联盟私下里交谈时候，总以为你能赢过我，在我们不留余地打一场的时候。”

超人的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就是用这样明亮的色彩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哪怕是蝙蝠侠，也认为他可以给世界带来光明。

“我只需要看你一眼，就可以把你撕碎。我的呼吸可以冻结你的心脏，哪怕轻轻碰你一下都可以折断你所有的骨头。”

轻信，一切悲剧的源头。懦弱地对错误的对象心存希望，让他们可以被轻易摧毁。

超人从空中俯视着蝙蝠侠，他曾经名义上的搭档，如今鲜血淋漓地跪趴在地上，被截断的右手和氪石长矛一起被丢弃在一旁，像没有被好好打包的两袋厨余垃圾。

这时候，他反而不急着杀他了，近似于一只吃饱了的狮子，无以聊赖地用爪子反复拨弄面前的羚羊。

“你知道吗，蝙蝠侠，我还被曾经的身份所局限的时候，”你还被我曾经的温顺所迷惑的时候。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马场，”我曾经身处于绵羊群中。

“他们说，在比赛的前夜，马场主会在马厩里放入一只猫咪。”你仿佛也融入了这个集体，与同僚无异。

“猫咪柔软的皮毛、”光鲜亮丽的总裁身份，

“无害的外表、”没有任何能力的凡人之躯，

“柔弱的叫声，”站在领导位置排兵布阵的自信样子，

“会有效地安抚那些焦躁不安的赛马，”让这个联盟乃至世界，都满怀希望地被驯服了。

“但并不是对所有的赛马都有效，它们中更加强大的那些，反而会咬死它。”

“因为它太弱小了，却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

蝙蝠侠跌坐在地上，仰视着眩目的太阳，和飞在太阳之前的、面目隐没在阴影之中的人间之神。

他的鼻子底下始终萦绕着一丝焦糊的香气，这令人作呕的气味是他自己身上的。失去手臂的断口被热射线烧焦了皮肤，反而让他免于失血过多而死，甚至可以被调笑作一种幸运。

“是的，该死的，我知道。”蝙蝠侠已经放弃找回卡尔-艾尔的人性，在他看到露易丝的尸体以后。

只是：“我真的相信过你，克拉克，你让我对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充满希望。但是……”

世界上最好的演技就是真情流露，无论如何，超人带着讽刺意味的冰冷视线终于和他对视了。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行暴者会被受害者的哀嚎吸引注意，否则他施加的凌虐又有什么意义？

只需要这么短短一瞬，蝙蝠侠手指一勾，尖锐的针刺感从神经末梢穿透到脑髓，但是它不会比希望后的绝望更加痛苦。

“在联盟还没成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是谁，我该成为谁。”

简直像在血管里注射进一针水银，冰冷的液体一路点燃到了心脏，几乎把骨髓都融化成一汪液体。

蝙蝠侠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大概是与曾经迥异的。超人睥睨蝼蚁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骇，然后愤怒点燃了他的灵魂。

“蝙蝠侠！你做了什么！”

蝙蝠侠抬起了右手——本该失去了的右手，它又回到了该在的地方，甚至多生出了狰狞的骨刺和盘虬扭曲的肌肉。多奇妙啊，这哪里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他抓碎了对准自己颅骨急射过来的热视线，在星点飞溅的缝隙间锁定了世界上最后一个氪星人，犹如猎手看到从未相遇却位列自己食谱第一位的佳肴。

“我该是……”蝙蝠侠的声音逐渐含糊，他的舌头也生出了锐利的棘刺，可以舔开比石头还坚硬的头骨，刮干净内侧附着的所有灰质。

“我该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而那些柔软的、愚蠢的信任和柔软，让我愧对了它和他们。

曾经在重火力下毫发无损的颌骨被一拳砸歪，撕开钢铁之躯也不会比揉碎一张纸更加困难。布鲁斯俯视着那张曾经英俊的脸和被贯穿的画着象征希望的“S”的胸膛，被毁灭日病毒改造的大脑麻木且冰冷。

在仅剩的人类意识陷入混沌之前，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

他该想到的，自大……最终总是人们失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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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所有的一切，该结束的和不该结束的。

布鲁斯重新站在废墟之上，颓垣败壁之间空无一人，乃至他自己也不再是人类了。

多有趣，失去了搭档的超人在面对他的宿敌时，也没有比他所蔑视的人类优越多少。

他知道的太迟了，迟到已经没有了正联、没有了社会、没有了人类。

连蝙蝠侠也只剩下半个遗留的梦魇，徘徊在荒芜之中。

但是一切又不太迟。

他伫立在狂笑之蝠身边，偏执癫狂的眼睛俯瞰过每一个世界，每一个仍沉浸在氪星人的甜蜜谎言之中的世界。

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于顶，他们把这个世界寄托在那根名为信任的马鬃之上，纵情歌舞间却浑然不知自己脚下不过是初春的薄冰。

这是谁的错，他该去怪罪受害者无法保护自己的生命吗？

这些人类又何其无辜！

蹂躏者握紧拳头，丑陋的灰白尖刺从他的血肉骨骼中伸展出来，那份凛然杀意和刻骨的仇恨不加掩饰地倾泻向面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太阳之子。

该惩罚的永远是加害者，是那些卑劣的、残忍又虚伪的灵魂。

他是蹂躏者。

他会赋予普通人反抗谎言的能力，他将把那些世界从超人的愚弄下拯救出来。

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