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天际是一块巨大的渐变蓝色幕布，几缕薄云如棉花糖般随意飘浮，在即将破晓的天光下，边缘泛着焦糖般的暖色光泽。
在韦恩塔顶俯瞰而下，汽车川流不息，与街道的路灯化作一片灯海，光晕相互交织，晕染出一片朦胧的景致。街边的店铺橱窗亮了起来，店家开始做营业的准备。
蝙蝠飞机比他们用钩爪枪赶路要快得多。
虽然蝙蝠侠留下来处理了现场事务，但他还是比达米安与格洛利亚先到达韦恩塔顶，他与塔利亚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
达米安沉默地落在他们身侧，格洛利亚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目光落在塔利亚和蝙蝠侠身上，两人的身影被渐亮的天光清晰勾勒。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
“达米安。”塔利亚走到他们身侧，“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关于你在哥谭的这一年？”
“没有，母亲。”达米安面色平静，“我不是什么四五岁的小孩了，还需要追求父母的认可。我清楚我自己在做的事。”
于是塔利亚道：“我相信你，达米安。跟你父亲回去，把这里留给我和格洛利亚。我们还有一些需要交谈的内容。”
“你确定我们离开后，你不会把格洛利亚带回刺客联盟？”达米安问。
“当然不。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
“蝙蝠洞见，格洛利亚。”达米安最后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踏上了蝙蝠飞机。
哥谭的最高处只剩下她与塔利亚。
日出时太阳的光芒映照在玻璃大厦上，反射出了鳞次栉比、高低错落、色彩斑斓的数个小小的哥谭市。
每一个小小的哥谭市里都有她们的倒影。
她们就在这些世界的一个中对望着。
格洛利亚先开口了：“其实这一切都和我有一些关联……是不是？萨布琳娜、深潜者、食尸鬼……你来哥谭是为了我，塔利亚。”
“没有证据表明这些关联。”
“但我能感觉到。”格洛利亚向她走近一步，想要向塔利亚说明自己的观点。她摘下自己的面具，甩开头发，“我能感觉到那种恐惧。一定会有什么证据能表明这些关联……比如萨布琳娜可能同时拥有指挥那几种怪物的法术，比如某本书里可能同时提到食尸鬼和深潜者……但是你直接炸毁了密室和书柜，塔利亚，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
她继续说：“它们其实都跟我也有关，是不是？跟我身上怪物的那些东西，跟我的能力……”
“来我这儿，格洛利亚。”塔利亚没有回答格洛利亚的那些话，只是这么说。她张开了手。
格洛利亚迟疑地慢慢走上前两步。
塔利亚用双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按住她的头靠在自己颈侧。格洛利亚的发丝穿插在她的指间。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塔利亚在她耳边道，“他们的那些书会从思想上将你变成他们的一部分。不要去看，不要去想。留在我身边。”
她镶嵌着绿松石的臂环硌在格洛利亚的肋骨上，塔利亚的拥抱像一副镣铐。格洛利亚的手臂贴合着那些温暖的部分。
关于修格斯话突然又说不出口了。
格洛利亚抱着塔利亚，却感觉不到内心的安定。
看不见、听不见、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即使是被保护起来，也不会感觉到安全感的。
她说：“好。”
——
格洛利亚回到了蝙蝠洞。
一是因为达米安的嘱咐；二是因为韦恩宅确实是她居住过的环境最舒适的地方；三是因为她在萨布琳娜说完“做个好梦”以后，她不敢真的放任自己一个人在没人的地方陷入睡眠。
蝙蝠洞的电梯打开。格洛利亚看到蝙蝠侠坐在蝙蝠电脑前，红罗宾抱着笔记本在敲敲打打，杰森在训练室外和史蒂芬妮说着什么。
她不知道蝙蝠是不是真的不需要睡眠。不，她用残存的脑细胞搜刮出生物知识，正常的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翼手目蝙蝠一天有15-20小时的时间都在睡眠。
所以她面前这些在晃动的还是地球生物吗？
杰森先看到了她。
他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一个吻落在她的唇瓣。
“有多久没见？我很想你。”
“快26个小时了。”格洛利亚说，她有点困，靠在杰森身上更加半梦半醒，“我也想你。”
“哦~”史蒂芬妮说。
“哦……还好达米安不在这里。”提姆说。
“……格洛利亚，过来。”布鲁斯说，“我需要给你做一个检查。”
格洛利亚闻言松开杰森的手，站到医疗室检测的仪器前。照例是抽血与贴上许多监测身体数据的电极，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你有任何特殊的感受吗？”
“没有。”格洛利亚摇头，“就是很困。像是在催促我进入睡眠。”
蝙蝠侠沉吟：“上次睡眠是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两点到六点半，十二小时前，睡了四个半小时。”
“看来就是魔法侧的东西了。”提姆评价。“两个选择，一个是忍住不睡，等找到解除的方法，虽然目前来说毫无头绪，但我们已经在找了；第二个是进入梦境，你可能需要在梦境里对抗什么。”
布鲁斯给她带上一个手环。“戴着这个去睡吧。它能监测你的情况，也能用微电流唤醒你。我们会守着你的。”
史蒂芬妮坐在轮椅上滑过来，对格洛利亚伸出双手。格洛利亚弯腰给了她一个拥抱。
史蒂芬妮笑嘻嘻地说：“我会值班看着仪器的。你睡前多想着我，说不定梦里就会出现一个蝙蝠少女帮你脚踢坏蛋。”
杰森在边上打了个哈欠：“我突然也有点困，在角落睡一会儿。有事喊我。”
——
格洛利亚躺上医疗床。她原本期待的不是在这里入睡，但史蒂芬妮帮她拉上了帘子，隔绝了外界的灯光，她的意识很快被某种力量拽向梦境。
她感觉自己在快速下坠，从一个悬崖边跌落至光怪陆离的漩涡中，海上的白船一闪而过，而后双脚已经踏上冰冷的荒原。
紫色天幕低垂，数百个棱镜般的晶体悬浮在空中，里面映照出的是无数个世界的影像。刺客联盟的训练场、哥谭黑夜里穿梭的蝙蝠侠与罗宾、杰森在安全屋修理枪械的侧脸……
画面里没有她，但这些都是她。她的记忆，她的视角。
嘶哑鸣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观察。
那是一只有着马的头和颈的鸟类，展开足有二十英尺宽的蝙蝠翅膀悬停在她面前，鳞片上挂着硝石与霜雪。
它微微低下头，格洛利亚好像能明白它的意思，于是抓住它垂下的翅膀坐到了它的背上。
这只“鸟类”与格洛利亚能够变成怪物的样子有些像，但也有很多不同。比如格洛利亚的翅膀不是蝙蝠翅膀，她的眼睛也不是马的眼睛。
在她坐稳后，有着蝙蝠翅膀的巨鸟腾空而起，带她升上高空。
格洛利亚低头向下看，她们离开了冷原，而下方的世界有着蕈类光芒星星点点的森林，有被黑夜笼罩的宛如哥谭的人类城池，有峡谷与沙漠，有倒插天际的红白双塔。
鸟群掠过银白色的月轮，巨鸟带着她来到了云层之上。
她在云层之上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她斜倚着彩虹的栏杆，身材高瘦，穿着黑色燕尾服，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
巨鸟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以为这个梦会一直像一开始的冷原、棱镜和这只鸟一样荒诞。”格洛利亚从巨鸟的背上下来，踩在了云朵上。她们的头顶是整片星空。“但下面有哥谭，有森林和沙漠，看起来就像地球。”
她猜这个梦境也不为她说些什么而改变，所以她直白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人类的梦境就是这么无趣。”女人耸了耸肩。“奥，食尸鬼的也一样。”
“食尸鬼也做梦？”
“有脑子的都做。”
“你是谁？你也做梦吗？”
女人笑了：“你还无法承受知道我的名讳的力量，格洛利亚。我也有梦境。我的梦境不在这里，在宇宙中。”
“我是格洛利亚？”
“你当然是。这是你自己选的名字。”
“我不是别的什么？比如莫特？奥斯汀？”
“你是莫特。嗯……一部分的莫特，反过来的莫特。”女人捏住自己的下巴，“我搞不懂你们人类的技术，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米·戈会更懂这些。”*
格洛利亚听不清那个名字：“谁？”
“不重要。”女人说。“你问完了吗？”
“差不多吧。”格洛利亚说，“我猜你不会回答萨布琳娜之类的问题。”
“那是你们人类自己的事。她们那儿一开始还有趣些，现在没什么变化，越来越无聊，我懒得去插手。如果你能做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我说不定会去看。”
女人打了个哈欠。
格洛利亚觉得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傲慢，就好像人类的纠葛是她的玩具，她不插手只是因为现在玩具的无聊。而她过去说不定对玩具玩得起劲。
格洛利亚继续说：“但是萨布琳娜‘送’了我这个梦。她想要什么？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女人说：“她以为你是个有点天赋的正常人类，来这里正好把你吓疯。她不知道你和莫特乱七八糟的那部分关系，但我看到了，所以直接让夏塔克鸟接你过来聊聊。”
她摆了摆手：“好了，差不多了，别问了。唉，你不是莫特，你还是个人类。就聊到这儿吧，我要睡了。对了，送你个东西玩玩。”
女人把一个金色的小瓶子从虚空扔了出来。
格洛利亚感觉到一股重若千钧的力量落在她的怀里，巨大的力道从手臂蔓延向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往下坠，一路穿过云层、森林、城池与冷原，最后回到了那道光怪陆离的漩涡。
她醒了。
——
杰森猛然睁开眼。
他捂着跳动剧烈的心脏，恐惧如汗浸湿了脊背。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腕和额头上也有电极贴片。
因为他的起身，几根连接线被扯断，身旁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提姆走过来关掉了警报。
他打了个哈欠说：“你睡得太不合寻常了，我们觉得你怎么也该会想守着格洛利亚才对。所以猜测你可能也遭到了魔法侧攻击，给你也连上了仪器。数据也证明了这一点：你们入睡后的脑电波大部分是θ波，δ波被抑制。你们在做梦。”
杰森捂着有点疼痛的大脑嘶声：“格洛利亚醒了吗？你们绝对猜不到我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