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扣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细丝。

格洛利亚感觉到枪身震动，子弹旋转着脱离枪管，后坐力沿着手指传递到全身，铜制弹头撕裂空气。

子弹没入血肉。弹头在人体组织中旋转、撕裂、破坏，鲜血从孔洞中涌出。

“砰——”

最后才是硝烟的味道。

萨布琳娜的肩膀绽开一朵血花，她的身体因为子弹的力量与疼痛而后退蜷缩，脸上的表情却是诡异的愉悦。

蝙蝠侠的披风在月光下展开，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掠过房间。他接住了瘫软的戴维斯，后者已经因为过度惊吓而昏厥。

“有趣。”萨布琳娜舔了舔嘴角，她的瞳孔因为兴奋而放大，“太好玩了。”

她一点不在意肩膀的伤，只抹了抹脸上溅到的血：“其实我们四个人中间，只有蝙蝠侠一个人不想让戴维斯死，是不是？我的女孩，一把没用过的枪就敢这么开，万一打中了戴维斯的话……”

萨布琳娜看向蝙蝠侠：“蝙蝠侠，你会把那个女孩儿也关进精神病院吗？”

“她不是你的女孩。”

塔利亚的双刀再次指向萨布琳娜，肩膀受了伤的人只能狼狈逃窜，把剩下的飞镖都甩了出去，依旧被砍出了五六道口子。

“你真的想杀了我！”萨布琳娜想要往密室里躲。

但塔利亚已经将一个盒子扔了进去。爆/炸/物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引爆，巨大的热浪掀翻了在场的所有人。

蝙蝠侠在塔利亚扔出爆/炸/物的瞬间就向她们扑了过来，将格洛利亚与塔利亚笼在自己的披风下，凯夫拉纤维挡住了绝大多数爆炸的冲击与碎片。

密室被炸毁了。

格洛利亚在蝙蝠侠的披风下，虽然感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力，但几乎没有受到伤害。

萨布琳娜是离密室最近的人，半边身体都被热浪烧灼。她痛苦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整个胳膊血肉模糊，烧焦的衣物黏在了皮肉上。

她终于维持不住笑容，恶狠狠地说：“你们毁了所有东西。我记住了。我会记住你们的。嘶……”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向塔利亚破窗而入的那个窗户。蝙蝠侠也从这里进来，此时窗户已经开了大洞，足够她轻松跳下去。

蝙蝠侠没有来阻止她，这让萨布琳娜下意识有些不安，但她没时间考虑那么多。她的手指摸上窗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一阵电流在窗外透明的电网上闪过。

这是蝙蝠侠布置的电网，防止屋内的人逃离，只会造成昏迷而不是死亡。

但萨布琳娜的眼睛瞬间睁大，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不……不！”

她的身体从接触到电网的手指开始崩解，肉块与骨头像融化的蜡般从身上簌簌地往下落。她艰难的转过头，用惊惶的眼神扫过所有人，最后停留在了格洛利亚身上。

“我在你身上留下了礼物，小姑娘。”话音落下，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口型。

萨布琳娜瞪大了眼睛，唇瓣一张一合：“做、个、好、梦。”

地上只剩下了肉块与血泥。

塔利亚在萨布琳娜肉身崩解的时候就捂住了格洛利亚的眼睛，但格洛利亚还是听到了。比起萨布琳娜疼痛时发出的气音，脑海中更清晰的是最后四个字。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不算太大的书房，爆/炸/物炸毁了一半的空间，焦黑的墙壁上挂着摇摇欲坠的画框。

塔利亚与格洛利亚站在靠近门的一侧，脚边是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蝙蝠侠在爆炸结束后退了一步，此时站在角落衣帽架旁，半挡着身后昏迷的戴维斯。萨布琳娜崩解的身体在他们远侧，正对着书架密室入口的窗边。

塔利亚沉默半响，哼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愤怒，格洛利亚？软弱得可笑。”

格洛利亚握住塔利亚放在她眼睛上的手，慢慢挪下来，终于开口叫她：“塔利亚。”

其实她跟塔利亚相处的时间只在有记忆后的第一年里多一些，那时候塔利亚亲自负责她的一部分训练；后面的两年经常因为其他的训练和任务而分开，但塔利亚依然至少每个月会检测一次她的状况。

她很擅长读懂塔利亚说话的语气，她现在并没有怎么生气，甚至心情还不错。

“去读他的记忆。”塔利亚用下巴指了指倒在地上早早昏迷的男人，命令道。

蝙蝠侠拦住了格洛利亚的动作。他按了按耳麦：“等一等。他的同伙不是人类。这个男人身上可能也有危险。罗宾。”

罗宾负责安装电网，以及在屋顶放哨。

达米安听到呼唤，从破碎的窗口跃入，战术靴踏在满地的玻璃渣上。他先看到了地上的肉泥，然后是塔利亚：“母亲。”

“电/击/枪，罗宾。”蝙蝠侠伸出手。

达米安走向蝙蝠侠，把电/击/枪递到他手里。

蝙蝠侠走向昏迷的黑衣男子，披风在身后拖出长长的阴影，月光透过方才爆炸的火星将披风燎出斑驳的孔洞洒在地面。他单膝跪地，将开到最大档的电/击/枪抵在黑衣男子腰侧。

黑衣男人的身体因为电流弹跳抽搐，随后再次陷入昏迷。是一个正常人类。

蝙蝠侠沉默地站起身。

他看向格洛利亚：“那个女人说的‘礼物’是什么？你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格洛利亚？”

格洛利亚摇头。她一点特别的感觉也没有。

塔利亚环胸看着他的举动：“你太警惕了，侦探。格洛利亚使用能力对她的身体没有伤害，我比你清楚这一点。”

格洛利亚不想听他们不一致的想法了，她已经蹲下身，棕色鳞片覆盖手掌，她用利爪提起了黑衣男子的头。

侵入这个男人的记忆很简单，格洛利亚翻看了那些有用的部分。他叫威廉，三十多岁，曾经是个不入流的雇佣兵，在日本认识了萨布琳娜，由她介绍加入了一个叫做“银色教团”的组织。

威廉知道得很少，只知道这个组织信仰一种奇特神明，在各国都有成员，掌握着一些法术。有些人会称呼萨布琳娜为夏特莲，他曾亲眼看过萨布琳娜使用被她称之为“生命偷取术”的法术变得更年轻。

除此以外，威廉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银色教团除了萨布琳娜以外成员的信息，不知道信仰的神明的名字，不知道其余的法术，只把这当做一份新的雇佣兵工作。

格洛利亚把她读到的记忆分享给了其他人。

“我知道了。我们会调查‘银色教团’和萨布琳娜的信息。谢谢你，格洛利亚。”蝙蝠侠道，“她有一句话说得不对。里维·戴维斯会因利用公职之便勾连邪教、跨国贩卖致幻剂、进行残忍的人体实验致多人死亡而面临联邦的死刑指控。我也是希望他死的人之一。”*

“程序正义。”塔利亚不以为然。

她转向格洛利亚，伸手摘下她脸上的面具。

来自刺客联盟的面具，塔利亚很清楚如何在颈侧摸到卡扣摘下。

她抬起格洛利亚的下巴，与她隐形眼镜覆盖下黑色的眼眸的对视。塔利亚勾了勾唇角，道：“不到两周的时间，变化这么大，格洛利亚。”

“我变了什么，塔利亚？”格洛利亚问。

“蝙蝠侠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说服了你不杀人？他总是有‘最佳方案’，你也学会了他的做法。”塔利亚带着细茧的手指抚过格洛利亚的脸侧，“你脸上有了更多的表情。我真惊讶。”

格洛利亚没有说什么，于是蝙蝠侠道：“其实我没有教她什么，塔利亚。这是格洛利亚自己的选择。”

塔利亚松开格洛利亚的脸。“蝙蝠侠身上当然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但我可不希望你被无用的道德感绑架了，格洛利亚。”

她转过身，往窗边走了两步，夜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在月色中交织成柔软飘逸的绸缎。“我是为了萨布琳娜的致幻剂与实验品的事情过来的，现在该离开了。银色教团的事我会跟进，相信你会知道怎样让戴维斯开不了口，侦探。”

“把电网撤了，吾爱。”

“别那么着急，塔利亚。”蝙蝠侠沉声道，“达米安和格洛利亚都在这里，你还没有跟达米安说话呢。”

“哦？”塔利亚勾起唇角，站在原地抱着手臂，“如果忽略这里昏迷的两个男人，爆炸的痕迹，地上的肉块……确实是一个好的谈话环境，吾爱。”

“意思就是你愿意谈谈了。”蝙蝠侠道。

格洛利亚发现蝙蝠侠也很会读塔利亚的话。

“是的……我原本拒绝了你的通讯，吾爱。”塔利亚道，“但是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很难再拒绝。我会给你一点时间。”

“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来处理这里的问题。然后我们在韦恩塔见。”蝙蝠侠说完按下按钮关闭了电网，塔利亚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在呼叫戈登，关注到自己沉默异常的儿子：“达米安，你一直没有说话。怎么了？”

“我在想，”达米安抱着胸，“要不要把格洛利亚谈恋爱的事情告诉母亲。”

格洛利亚：“……？”

她不太能理解达米安刚才沉默的时间里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她想和塔利亚说和巨人怪物的战斗，说深潜者的样貌，想说那个修格斯构成的溶洞，说邪教徒，说珍妮和塞茜，甚至对塔利亚说她体内的那部分修格斯和她的安全屋计划……但没有想到杰森。

她说：“我们甚至还没有正式恋爱。”

达米安皱眉：“你们亲吻，拥抱，但是没有正式恋爱……好吧。但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看母亲——你能说和父亲的感情对她影响不大吗？雷肖古会觉得这段感情是对刺客联盟‘最不重要的部分’吗？”

他补充：“还有戈登和理查德。以前的布朗和德雷克。恋爱关系都影响了他们的行为。”

蝙蝠侠咳了咳。“感情当然对人很重要，格洛利亚。但是我们可以控制它在我们人生中的比重，达米安。”

戈登警探就在附近，在他们交谈间，已经带着GCPD赶到了楼下。蝙蝠侠收到讯号，让达米安与格洛利亚先走，他还需要交代戴维斯书房中这些人员的处理。

长长短短的钩抓枪在哥谭的夜色中穿梭，把城市分成了一格一格的画面。

格洛利亚问：“你上次和杰森打起来了吗？”

达米安撇嘴：“当然没有。”

只要当时蝙蝠洞里还存在着具有理智的第三个人，就绝对不会让两个分别拿着大刀和机关枪的人打起来。

“但我们达成了一些共识。”

“比如说？”

“比如说你们不要在你20岁前‘制造出一个小孩’。”

格洛利亚：“……”

“如果你看到过理查德留了长发变成妻管严和家庭煮夫，在家抚养着三个孩子的未来场景就不会觉得我是在过度忧虑。”*

“好吧。还有呢？”

“剩下的以后再说。”达米安用钩抓枪拉起自己的身体，稳稳落在韦恩塔顶。“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