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眼神空洞,久久发愣,没有动静。他的房间有些乱,楼层的高度窗外刚好是是绿荫环绕,枝桠快要触到窗子。
他缓缓起身,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车票。是妈妈远嫁过来,留下的唯一惦念。
却在她去世的前一晚交到沈白手上。
妈妈年纪只不过才三十岁,却显得那么苍老,手颤颤巍巍把车票递给他。
说她很不幸,当初和家里闹掰嫁给他爸,现在甚至不能再回去看看她的家人。
“白白啊……今后你和你爸要照顾好自己。”
思绪断在这里,他关了灯,倚着门再次坐在地上。
今夜月光并不太亮,微弱的光顺着窗照进来,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地面和门都很硬,不知过了多久,倚靠久了感觉脖子酸酸的。沈白正要挪动身体换个姿势,外面传出声响,不是门外,是窗外。
树上好像落了个人影,挡住了洒进来的光亮。
沈白顿住,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搞出点什么动静,让外面那人注意到。
什么人?为什么会从楼上落在树上?
待到身影消失,沈白咽了咽口水,打开门到外面。楼下稍暗,旧楼这边的路灯坏了几个,能亮的光也不强。
路尽头的转角他遇到了活人,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影,不过看身型不太像。
就着不惹事的原则,沈白低着头,打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走过去。
“沈白?”
嗓音一入耳,声线有点熟悉。
他抬头,看见是乔叙。
乔叙:“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瞎转什么?”
“我……”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讲出来,还是不说的好,否则陷入危险就麻烦了。
“害怕?”乔叙正对着站在他面前,挑挑眉。
路灯照明只一半落在乔叙脸上,沈白夹着鼻音,嗓中“嗯”了声。
乔叙嘴角噙着笑意。
“胆小鬼。”
“……”
这人好像有点自来熟,多冒昧啊。沈白瞥他一眼,两面之缘而已,现在第三面。
沈白不是很想理他,转身就走。原本的那点儿害怕被无语取而代之。
出了小区,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23:12
去打工的便利店吧,好歹是个能呆着的地儿。
沈白想着,迈开步子出发。地点不远,今天本该是他休息的。
一进便利店,店长就看见了沈白。
“哎,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嗯,李哥,我来帮帮忙。”沈白说。
被称作李哥的男人名叫李旭,原本不招学生工的,起初沈白来应聘也被拒绝了。直到他听说沈白的家庭情况,于是又放下尊严跟他说实在忙不过来,又招了。
值班的是另一个中年女人,听见沈白说来帮忙,一脸慈祥地说:“哎哟,孩子可真懂事。”
“但……明天周一,要上课的吧?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女人劝着。
他没讲小区发生的事,不过消息应该也传过来了。
店长没催他回去,反倒是嘱咐他旁边杂物间有个单人沙发,让他去那儿歇着。
沈白乖巧地点点头,向他道谢。
帮忙本是借口,不过他也没闲着,时不时转转,给缺货的架子补补货,忙活到后半夜才去杂物间睡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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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叙这边又随两个侦查人员来到案发现场,尸体已经被法医检查过带走。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几分恶臭味,他隔着口罩都能闻见。
三人观察着屋内摆设,去寻找有什么线索。
屋内一片狼籍,酒瓶零零散散摆了一地,沙发上、地上扔着衣物,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中年单身汉,然而他们却发现一件女性的内衣。
屋子中央挂着吊绳,松得几乎一拽就掉下来,明显不是上吊自杀而死。
玻璃制品等都被摔碎在地,墙上溅了点血迹。
发生情况前大概发生了争斗。
“现场好像发生变动了。”乔叙身旁的警察姜自成忽然开口,他表情严肃,迈着稳健的步子向阳台处,“我们最初进来时,这里是完好的。”
姜自成指着阳台围栏处,那里缺了两块瓷砖,露出浅灰色的水泥。
而那两块瓷砖正安安稳稳躺在阳台地上。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是乔叙先出的声。
“也就是说凶手回来过,或者是……本身就躲起来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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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凌晨六点,替班的员工到来,沈白也回家收拾收拾去学校了。
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他打了个哈欠,出奇地感觉头脑很清醒。
不过到了早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沈白靠着墙,举着书的手缓缓垂下。单人单桌,他个子又算高的,好在周围同学都举着书本,给偷懒的沈白挡起来了。
“哎,白哥,醒醒!老班来了!醒醒……”
他左手边第二位同学用书挡着脸,着急地喊沈白,提醒他班主任来了。
结果突然和从后门进来的教导主任对视上,姜硕立刻回头假装认真读书,余光中看见主任走过来,他心里慌得一批。
“不好好读书瞎望什么呢?!”教导主任过来就是一顿训。
这茬事儿也让沈白惊醒,他慌忙举起书,偷瞥一眼被训的那位,丝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
早读结束的课间,姜硕跑他身边来,把刚趴桌子上的沈白薅起来。本就不多的下课时间,沈白被一打搅,冷眼看着他。
“我早上提醒你结果被抓个正着!”姜硕不满地嘟囔着,“沈白你今天咋这么困?通宵打游戏了?”
“带我上上分呗。”
看着嬉皮笑脸的姜硕,又因为自己被训,沈白的气消了大半。
“下回吧。”他淡淡说了句,又趴下睡。
姜硕也不自讨没趣了,回自己的座位。沈白却睡不着了,头埋在双臂里,闭着眼睛小憩,听前座的女同学说八卦。
“你说那个谁是不是喜欢……”
“哎,我听说玉福小区昨晚死人了。”
原本有一句没一句入耳,结果听见自己小区的瓜了。
“好像是跳楼!”
什么跳楼,跳楼脖子上怎么会有勒痕呢?
前面在说,沈白心里自己反驳。
周围嘈杂得很,同学们各说各的,也有不少像沈白一样趴桌子休息的。
数学老师拿着书走进教室,上课铃也随之响起。
临近暑假,班里同学的心早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上课也没那么认真了。
风扇吱哟吱哟地响,像给燥热的夏季奏乐作陪衬,本就静不下来的人心更是沸腾起来。沈白手中的碳素笔连笔帽也没拔,在试卷上无聊乱画,不过画不落纸。
“你们马上就高三了,看看期末这成绩,哎哟,着着急吧,高考一分能差千人!”
讲台老师在演独角戏,表情不是很好看,倒也正常。
沈白没想好未来,大学……上也行,不上也行。
……
夕阳斜挂在天边,绵绵断断的云彩被染得嫣红,难得一见的火烧云。沈白却听见些不友好的声音,来自不远处被树叶掩住的巷口里。
正值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他眯眯眼,走到巷口外。
被按在墙上“关爱”的是与他同班的一位男同学,平时看起来挺老实,在班里也没什么存在感,沈白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不给?那我们可自己搜了!你家庭条件那么好,怎么会出门不带钱?”
沈白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弯腰随手捡起块石头,蓄力,扔在按着同学的男生的肩膀上。
被打断的男生骂了句脏话,扭头看见背靠墙站着的沈白。
“哪里来的毛小子?想再给哥儿几个添点儿?”带头的那个瞅着沈白笑,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儿,肥肉堆在脸上,个头和他差不多高。
沈白看见他那脸就有点犯恶心,皱着眉,按了按指骨,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啐了一口那闹事的领头人,骂道:“肥猪。”
明晃晃的挑衅,对方当即恼火,龇牙咧嘴着:“你居然敢骂我?不想活了?”
沈白冷笑一声。
“有本事朝我来,你们三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沈白说着,把几个人引过来,朝暂时脱险的那男生喊,“喂!你快走。”
“兄弟们,给我上!”
领头人的拳头打过来,沈白一个闪身,让他打了个空,同时他那两个小随从也扑上来,想控制住沈白。
他斜视一眼,往侧后方躲过去,反踢一脚,倒了一个。
沈白在妈妈离世之前学了几年的武术,不过那时候年纪小,学得也不精。
小巷不好发挥,他引着几人出了巷子。
他迎着红光,眼中满是倔强与不屑。不过一打三还是有点费劲,沈白瞥见刚刚被他放在一旁的书包。
灵光一闪,沈白将书包一甩,重重砸在面前的人身上,他摔在地上,沈白握紧拳头,狠狠锤右边凑上来的人,不料还剩的那个绕到他身后。
沈白防卫不当,被后面的人踢倒在地,那人压上来,拳头雨点似的落下来。
“靠!”他骂了声。
听见警车鸣笛,打他的人被两个警察拉开。沈白感觉脑袋在刚刚的鸣笛下嗡嗡作响,当下忙着喘息,听见训斥声。
“打什么打!?”
“……”
后面的话他没听见。
天边的云彩更红了,沈白渐渐回神,那烈火似的红仿佛在讲述生命不息。
他伤的不重,打过来的时候也基本上都被他挡住了。大街上躺着这么几个少年着实有点引人注目,忽然一个警察叔叔蹲在他旁边。
“还好吗?”
沈白坐起身,“我没事。”
他本想拾起书包回家,却被拦下,同那三人一起被带去警局了。
做笔录的警察给几个人教育一顿,也包括沈白,被救下的男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也不是很在意。
但之后是要家长来把人领回去的。这倒是让他犯了难,这是沈白第一次进派出所,没想到还需要家长来接。
“给你的监护人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让他来接你。”警察说。
沈白沉默了一下,看向警察叔叔,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一副无辜样儿。
“我可以自己走吗?”
于是得到一个绝决的回答:“当然不行。”
沈白犯了难,给他爸打电话那头嘟嘟声响了半天没人接。碍于是在警局,他没敢爆粗口。
于是倚着椅子靠背,闭目养神,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不过也是因为联系不上监护人,走不了。
那仨人一个两个都被领回家,就剩下沈白一个人。
外面的天也暗下来,晚霞只剩残影。
“啧。”
他烦躁地蹙眉。
早知道就不当那好人了。
面前站了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挡了他的视线。
“怎么哪儿都能碰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