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很久，沈白从睡梦中醒来。周遭被黑暗包围，抬眼望，窗外天也已经差不多暗了。午觉从天亮睡到天黑。
还未完全清醒，他分不清是凌晨还是晚上。手机亮度稍稍有点刺眼，沈白眯着眼，接通电话。
不等他说话，那头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爸被我撞了。”
沈白皱着眉头，仰躺着，一手搭在额头上，合着的眼睁开，大脑还未完成信息接收。
“嗯？”刚醒的鼻音有点重，沈白问，“你打错了吧？”
说着，他翻了个身，正要挂断电话。
“沈白是么？”
突然被叫到了名字，沈白头脑的迷糊顿时消散，他坐起身。
“是我。”他声音哑哑的，听那边又重复了一遍。
“我在正常行驶，你爸突然冲到我车前就躺下了，三号大街，麻烦你来一趟。”
沈白烦躁地挠挠头，一听他爸又怎么怎么样，再加上起床气，语气不太好：“你们自己处理，我不管。”
“不管？你是不是不敢来？”
沈白：“你说谁不敢去？”
沈白：“等着。”
对方一个激将法，沈白登时就急了，挂断电话，随手套了件纯白色短袖，就出了门。
小区周边的绿化环境很好，梧桐种满道路两旁，树干粗壮结实，繁茂的叶子稍稍掩映了昏黄路灯的光，只留路面斑驳的树影。
门口许多共享单车，他随便扫了辆就出发了。
三号大街离这里稍微有点儿远，沈白还是搞不懂他爸是怎么就跑去……碰瓷？
约莫半个小时，沈白停了车四处张望。不远处路边停着辆保时捷，打着双闪，旁边站着位个头儿挺高的男人。
估计是了。他走过去，就见他爸躺在左前方车轮底下，闭着眼。也许是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他睁开眼，见到沈白。
“哎哟，儿子你可算来了！我动不了了……这家伙把我撞了，还不肯赔钱。”沈炎国捂着腿，朝沈白嗷嗷叫。
“……”
沈白没说话，侧头望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人。
他站在路肩下，而男人站在高出几厘米的步行道上，沈白略微仰视他——一身黑，寸头，健康的小麦色，眼眸深邃，鼻梁高挺，挺拔的脊背显得身材高大，估摸着有一米九。
看着跟什么混混大哥一样。
沈白打心底里有点怂，不知道他爸是怎么摊上这样的人的。
他向旁边靠前两步走，站在同高的水平线上，心里这才平衡一点。
“我叫乔叙。”男人介绍自己。
他本来没想跟这男人有什么瓜葛的，结果对方主动说了名字，碍于礼貌，沈白也说了自己的名字。
乔叙对着面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倒是火散了不少，只是再看向车轮那儿的中年男人，原本悄悄观察这边的男人即刻捂着自己的腿开始叫唤。
“哎哟我的腿啊……”
演技拙劣得沈白都不想说话。
乔叙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与沈白对他的印象不太符，他说：“是这样的，您父亲呢腿伤得这么严重，但我说送他去医院吧，他又不去，您看怎么解决？”
“不好意思，我去和他说。”沈白说着，快步走到父亲身侧，皱着的眉头久久没舒开。
“你想干什么？”
沈炎国一听不乐意了，低声冲着他骂：“吃里扒外的小崽子，什么叫我想干什么？快配合老子，管他要钱。”
“你看那车，一看就是不缺钱的，我被他撞了讹点怎么了？”沈炎国小声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后挡住了他的光线，沈白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之下，他回头仰视着乔叙。
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却满满都是压迫感。看似友善，可并不知他在想什么。
笑脸恶魔。
沈白莫名想到这个词。
“商量好了么？”乔叙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我可能没空陪你们了。”
“那你给我两千，让我儿子带我去医院看。”沈炎国抢着说。
他的表情越发看不清晰，沈白站起身，识相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乔叙缓缓抬脚，在他爸腿上方悬空处跃跃欲试。
“哎，你想干什么啊？”这下轮到沈炎国问了。
乔叙对着他一勾唇，说：“试试你的腿怎么样。”
仿佛要踩下去，继而沈白他爸当场表演了一个医学奇迹。没事人一样站起身，脸上表情怂怂的，拽着沈白往路边靠。
“不用试了，哎哟太谢谢您了，我好了！”沈炎国双手合十朝着他晃了两下。
乔叙一改刚刚的笑颜，像沈白刚来时候冷着的脸似的，淡淡瞥了一眼，回到驾驶位置开车驶离。
人一走，沈炎国恼火，开始骂沈白：“你个怂包，真不争气！”
“……”怂包？不是你自己不攻自破的么？
沈白都没正眼看他，扭头就走，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骂骂咧咧。
肚子饿得有点难受，沈白捂着胃，找附近的小饭馆。
相比外面的闷热和各种灯光的花花绿绿，小面馆里暖色调灯光，还有空调的凉爽，倒是舒适多了。
这边靠近市区繁华里，街两旁的店铺价格不低。他仰头浏览贴在墙上的菜单，在众多口味的面里面选了个最便宜的。
如刚刚所见，他爸是个无业游民，还有点不良嗜好，尤其是喝酒，沈白是单亲家庭，准确来讲是妈妈在他小时候意外去世了，平日里他也就靠自己打打工维持生活。
沈白专心埋头吃饭，解决完食物需求，在路上往回家的方向溜达着，想着找找有没有共享单车。
“哎，您好，我想问一下玉福小区怎么走？”
嗓音一入耳，沈白感觉有点熟悉，一辆车停在他身边，摇下车窗。
两人一对视都愣了神，还是对方先说的话。
乔叙：“怎么是你？”
听到这儿，沈白蹙眉，想问的话被抢了。
不过怎么那么巧？
“你也住这个小区？”沈白问。
“你也是？”
乔叙挑挑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显得有些勾人，他薄唇一勾，开口问：“载你一程？”
他鬼使神差地感觉乔叙有点帅。
正愁不知道怎么回家呢，不过沈白对他初印象并不算好，甚至是……有点不太顺眼。
沈白有点警惕，但不多。
他低声问：“可以吗？”
“昂，正好顺路。”
乔叙关了安全锁，倾身过来把车门打开。目光落在沈白身上，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还在上学吧？”
“嗯，高二。”
夏夜虽没有晌午那般燥热，却也闷闷的。
车内开着空调，额间细细的薄汗渐散，他靠在座椅靠背上，余光里偷瞥了一眼乔叙。
“谢谢。”沈白说。
突然得到感谢的乔叙明显一愣，却依旧目视前方，扬起嘴角，应了声。
沈白收回视线，合了合眼，又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不断路过的风景。
市区比他住所那边要繁华很多，大厦伫立在一边，他表情淡漠，眸子里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忧郁。
“你……不是本地人？”回想起他本地车牌，又朝他问路，沈白有些疑惑地问，“小区正大门在修路被挡上了，可以走南门。”
乔叙：“嗯，从北方过来的。”
他没过多解释，听沈白的话换了条路。
沈白没再说话，只在乔叙偶尔问句什么时回答一下，看他对聊天兴致不大的样子，乔叙也闭嘴专心开车。一路无言。
不料到了小区门口还是被挡了路，南门停着几辆警车，没开车顶两色的灯。
“发生什么了？”乔叙问他。
看着外面的慌乱，沈白摇摇头，他出门的时候是好好的。
“两个小时前还没事。”
只好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沈白朝远处探头。走进小区，围在他住的单元楼下几位警察，顺着他们的位置抬头看。
五楼的空调外机上似乎搭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是人。
沈白打了个寒战，靠近乔叙挪了一步，有点结巴：“那、那上面好像有个人。”
乔叙闻声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
距离他们几步的距离有俩大妈，是在讨论发生的这事，窃窃私语着。
“五楼的啊，听说是好像是上吊了！”
“你别瞎说，上吊怎么会掉在那里？我看是跳楼没死成。”
“哎哟真够惨的啊……”
整栋单元楼都被白条围上了，楼上下来三两位警察，外面又开进来一辆警车。
几个便装围着一个穿制服戴着口罩的女人，从他们旁边经过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夹杂着尸臭。
是法医。
“四号楼的住客跟随警察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锁好不要随意出门。”一名中年警察走过来疏散人员，指挥着上楼。
这边是旧楼，但是沈白记事起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他看向乔叙，听到他问。
“你住这栋楼？”
沈白有点沉重地点点头，“你呢？”
他指了指拐弯处。
“十二号楼。”
是小区不久前建的新楼，现在开始有住户了。一旁警察已经领人上楼了，沈白匆忙道别。
“和妈妈两个人在家注意安全。”乔叙嘱咐。
沈白应了。但家里没人，他没有妈妈，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住三楼，进门前刚好看到死者被放在担架上抬出来，是五楼的老单身汉，表情狰狞，颈间一道粗粗的勒痕。
瞳孔骤然放大，沈白躲开视线，开门的手有点抖。
路过的警察注意到他。
“孩子，一个人在家把门锁好了。”
沈白：“好，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身体不住发冷，感觉在冒冷汗，靠着门跌坐在地上，沈白环抱双腿，把头埋起来。
不是害怕死去的老单身汉。
而是……他妈妈当年就是上吊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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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物业打了通电话，匆忙到家的乔叙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简单环视了眼屋内摆设，转而又给警局打电话。
他在琴州读警校，原本是住宿舍，前不久被特招进当地的刑警队协助办案，于是便在附近租了间房子。
本该是明天开始实习的，不过今晚小区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也坐不住。
“您好，我是明天要到局里报道的警校生，我叫乔叙。”
电话接通，他简单介绍两句，也没落座，就又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