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失聪的情况持续一个星期后有了好转。
高梦图开始看到了模糊的块状体,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家里的电视机。他抬手碰了碰,试图抓住。
“怎么啦,是能看到了?!”高小凤炒着炒着菜就拿着铲子过来,一脸惊喜。
耳边似乎有女人的声音,高梦图费力才听出这是高小凤的声音,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小凤姐......”
“是我,是我!!”
两天后,高梦图视力好转,失聪情况也变弱,但高小凤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这更像是回光返照。
但高梦图却很高兴,心情也变好了,“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高小凤道,“快吃饭了。”
“就附近走走。”高梦图拿起之前高小凤给他的导盲杖,“不用担心,今天天气很好,我想晒晒太阳。”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小凤姐你忙你的,”高梦图披了件外套,“就转一圈,顺便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你早点回来啊。”高小凤看着他走出门口,“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高梦图对她安心一笑。
走出铜巷,高梦图沿着江边一路步行,他想,这个江滩,承载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都一一降临。
高梦图顺着江边过道走了一圈又一圈,这一年也是到了初秋,江边的风吹得很是宜人,他很喜欢秋天的风,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快生日了。
这一溜风吹得他神清气爽,眼睛也清明了不少,他甚至看到了江面上飘的浮杆,随着江面波浪摇摇晃晃,像个不听话调皮的小孩。
他愣了愣,使劲揉了揉眼睛。
无论是耳边的风,还是漂泊的浪。
他都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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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高梦图视力听力彻底恢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脑科医生告诉他,如果额叶损伤不大规模扩散的话,基本不会影响生活,但是一旦恶化,只能进行保守治疗,开刀手术是不能做的了。
至于心脏问题,侯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清淡饮食、静心生活。
高梦图点了点头。
回家后,路过街道边的蛋糕店,高梦图看了一眼。
高小凤留意到了,掐了掐他的脸,“别看了,我给你订了一个10寸的大蛋糕,回家慢慢吃。”
高梦图一惊,又一喜,“小凤姐......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我看过你身份证啦,记住一个日期很难吗?”高小凤耸了耸肩,“傻子。”
高梦图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旋即又道:“但是十寸......太大了,吃不完的。”
“吃不完就给狗吃。”
铜巷这地方连鸟都不愿意停在树上稍作歇息,哪里来的狗?
高小凤狞笑道:“给张冰吃。”
“.......”
回去之后已经天黑了,但屋内却异常明亮,他果然看见了一个比电视机等高的蛋糕放在桌上,高梦图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但一直对蛋糕有种莫名的执着,因为这一天吃到甜的,那一整天都是甜的。
裱花蛋糕外观很简洁,只有零零碎碎几块装饰品点缀,但切开内里却不一样,里面满满的都是果肉,看这个分量,应该不少钱。
虽然说这个很煞风景,但高梦图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凤姐......”
“祝你生日快乐......”高小凤一边哼唱一边给他插蜡烛,闻言停了下来,“怎么了?你怎么不唱生日歌?”
“这个蛋糕多少钱啊......”
“不贵......我跟蛋糕店老板是老同学,扯两句就完事儿了,”高小凤给他切了一块下来,就差塞他嘴里了,“别想这些,来,吃蛋糕吧。”
高梦图接过,用叉子别了一块下来,软绵绵的感觉入口即化,高梦图忍不住抿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将它吞下。
“你怎么吃得那么小心啊,这么大一个呢,”高小凤比划了一下蛋糕巨大的容量,“吃一个星期都吃不完,放开吃你个傻子!!”
自从失明失聪那一个星期,高梦图经常抱着她手臂时,高小凤就很喜欢叫他傻子,而且一边叫还一边拍他的背,说,“你个傻子,放轻松一点。”
高梦图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力量中,逐渐找到了托起他的云层。
云层轻飘飘的,但它很大一团,就跟蛋糕一样,软绵绵的。
“我能用碗吃么?”高梦图看见老被自己弄到纸垫外的奶油,心疼坏了,“好浪费。”
高小凤从柜子里拿了个碗出来,用塑料刀切了一块分量无比厚重的,给他‘pia’的一声盛到了碗里,“不吃完别想上床睡觉。”
高梦图目瞪口呆,旋即他捧着碗,可怜兮兮道:“我能给狗吃吗?”
这时张冰从隔壁屋走了过来,看见真大一个蛋糕,惊讶道:“买这么大干啥呀?一群人生日吗?”
高小凤和高梦图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冰:“???”
-
一天,高梦图陪高小凤在打包发出去驿站,没想到在屋外听到一阵焦急的足音,听声音似乎很大阵仗,但其实来人只有一个,是张冰。
张冰这次没让高梦图回避,而是直言道:“x区xx路那边有人被杀了。”
高梦图一愣。
高小凤忙着打包,没理他:“关我什么事?就算‘无头尸’也来不到我们这啊。”
无头尸不是指没有头的尸体,而是指没有姓名、没有家属、没人认领的尸体。虽然这样说很不厚道,但老实说,在铜巷,他杀算不得稀奇事,就高梦图这样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尤其是六年前看见身体被掏空的刘学刚,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
每天都有不同的意外发生,车祸、跳楼、投河,更是家常便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张冰这么紧张,难道抢他‘饭碗’了?
“男的女的?”高小凤问道。
“女的。”
高梦图问道:“那具尸体是不是有什么反常?”
果然,张冰道:“她内脏全被吃掉了。”
高小凤和高梦图都是一愣。
“初步鉴定应该不是人为,这尸体身上的伤,更像是兽类啃咬的痕迹,现在警察那边将消息都封锁了,我们‘领导’也怕是对家下的手段,不敢轻举妄动,”张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最好注意点,最近别乱跑了。”
高梦图点了点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高小凤见他要走,叫住他:“喂。”
“干嘛?”
“记得去看你死鬼老婆。每年我都给你祭,我记性没那么好!!”
张冰哼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张冰走后,高梦图却道:“x区xx路是我家亲戚那边住的地方。”
高小凤也有点吃惊,“那你想回去看看吗?”
“......也没有,只是......”高梦图叹了口气,“迟点让张冰哥帮忙打听一下她的身份再算吧。”
“你想吃雪耳莲子粥不?”高小凤岔开话题,见打包得差不多了,起身去洗锅,“这还有点剩下的。”
“想吃,”高梦图对甜食没有抵抗能力,“那我去骑三轮把货都发出去。”
“嗯,注意安全啊。”高小凤在洗煲,“回来就能吃了。”
“好嘞。”
把包好的快递送去驿站后,路上他眼皮一直在跳,始终心神不定,虽然他想事情应该不会那么凑巧,但是那块区域就那么几户人家,不得不让他担忧,他得去打探一下才行。
回家之后,连粥吃起来也不那么甜了,他踌躇道:“小凤姐。”
“嗯?”
“......要不我们还是去一趟x区吧,踩个三轮很快到的,”高梦图看着她,“我还是有点......”
“不等张冰了?”
“不等了。”
高小凤一口气把粥吃完,见天色还早,“走吧。”
高梦图吃惊高小凤如此爽快的态度,却更多的是开心,“谢谢小凤姐。”
两人利索地关了门,高梦图坐在三轮车后座上,穿过大桥,来到市中心,又从市中心拐到窄小却不偏僻的街道里,高梦图很熟悉这一带,这里是从小住的地方。
他全程带着黑色帽子,黑色口罩,就是怕被人认出来,路过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一阵心酸,不由得脑子里浮现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几个大字。
又穿过几条干净漂亮的小道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案发现场,因为这里被警戒线团团围住了,尸体还没搬走,他隐隐看到了一只人手垂在地上。
把三轮车停在巷口后,两人无声无息地融入到了围观人群中,仔细一看,心里一震,这宅子......这宅子是他姑姑家的宅子!!
他已经六年没回过这里来了,差点连自己亲戚家的房子都忘记长什么样了,此时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只露了一只手出来,高梦图瞳孔放大,后背发凉隐隐爬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高小凤见他呆愣住,握住他单薄的肩膀,担心道:“怎么了你?”
“小凤姐......这......这房子,是我亲戚家的房子,”高梦图战战兢兢地道,“我怕......”
他话音未落,几个警察一边围住看热闹的,一边将他们往外赶,然后高梦图突然听力超群地听到在里面两个负责笔录的警察说。
“死者女,姓名高婷婷,三十八岁,xxx处长的妻子,生前无仇口,无不良嗜好,爱逛街、美食、健身......”
“死因是大动脉出血、喉咙血管咬破,肝脏破裂,多处器官丢失,疑似被兽类啃食而形成的形状,其他具体细节要带回去给法医作进一步检验......”
高梦图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充了气一样,手脚都软塌塌的,血液似乎都变冷了,硬邦邦地冻住了血管,供不上心脏,心脏变成了一朵缺水的玫瑰,在冷风中干枯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