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凤明显也听到了，看着被白布盖住的尸体不由得一愣，她望向高梦图：“她是你什么亲戚？”

“我姑姑......”

高梦图平复惊惧的神色，这里一个死者家属都没看见，估计是被警察在另一个地方安抚着或者去警局录口供了。

夜晚，人群散去，但宅子依旧通明，几个警察和技侦留在这里搜寻痕迹，门口依旧拉着警戒线，但空无一人。高梦图和高小凤趁无人，偷偷越过蓝白线，往白色粉笔画的尸体轮廓的标注走去，表情紧绷。

“你姑姑对你好吗？”

“好。”她甚至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几千块，虽然他没要。

“我们不是警察，而且被发现了，会被嫌疑犯抓起来的，过几天再来看看吧，等风声没那么紧了，我们再来。”

“好，”高梦图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不过他道，“小凤姐，我捡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

高梦图把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一枚褐色铜钱。

“铜钱？”高小凤拿过，有点吃惊，“在哪里捡的？”

“这里。”高梦图指了指尸体位置对角的矮墙上，上面赫然留下了一道间隙，“我眼尖，白天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过人多，就没动手。”

高小凤随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有一个被硬物卡住的凹痕，她看了一眼手里的铜钱，质感很好，成色也不错，说不定是古董，只不过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高梦图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小凤姐你别闻。”

“怎么了？”

“我捡到的时候，上面有一坨白色的呕吐物，我洗过才放兜里的。”

“......”

高小凤把铜钱还给高梦图。

“小凤姐，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我肯定相信啊，我还相信这个世界有丧尸呢，你忘记陆天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觉得这个世界有吃人的恶鬼吗？”高梦图忐忑地看着她。

“吃人的恶鬼不知道有没有，但像张冰那样混偏行，把别人心肝脾肺肾当宝贝的狗就一大堆，”高小凤哼笑了一声，

“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高梦图闻言，没再说话。

高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看看张冰那里有什么线索了。”

高梦图又点了点头。

-

大夏天的夜晚依然不给人喘口气，他们骑着三轮车被热了一路，热风吹得人更是脑袋晕乎乎的，高梦图坐在后面用手抹汗。

高小凤也热的汗流浃背了，“迟点得装个空调才行......”

是的，他们六年都没用过空调，一直用的都是电风扇，倒也不是说缺这个钱，以前高小凤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吹风扇就顶用，而且她经常往外跑，不着家，根本空调用不上。再后来高梦图住进来了，是个吹不得一点冷的小病秧子，吹风扇有时候都觉得冷，就更别说安空调了。

只是今年夏天出奇的热，热得两人都顶不顺了。

好像有什么猛兽，要破土而出了一样。

高梦图想洗凉水澡，高小凤喝住他：“用温水洗。”

“好吧。”

高梦图抓起衣服就去了。他洗完之后，就到高小凤洗，高梦图坐在床上把电风扇打开，对着自己吹，热热的风吹得人头脑发麻，高梦图耷拉起了眼皮。

只是没过一会，那股热风就变成了温温的，温温的又变成了凉凉的，高梦图正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舒适感，突然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他屋里面又没装空调，怎么会凉快起来了呢？

想到这一层，这冰冰凉凉的体感就变成了骇人的寒冷。他一个惊醒，马上翻身下床关上了敞着的大门，害怕有什么东西突然窜进来。

刚好高小凤洗完出来，也被这毛孔张开的爽感占据大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惊道：“怎么突然那么凉快？闹鬼啦？！”

高梦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对面张冰屋里的冷气吹过来了......”

“对面没有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同时尖叫了起来。

“你别那么激动，小心你的身体！！”高小凤理智回笼，立马拉住他在床边坐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有没有不舒服？”

“我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高梦图抱着高小凤的手臂，“小凤姐，你该不会给人收尸的时候，收了别的东西回来吧？”

“你放屁！！”高小凤义正言辞地反驳他，“我每次都给人做全套的好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大半夜过来吓我吗我草？”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那股比空调强劲一百倍的冷意突然消散了，仿佛不曾来过一样，两分钟后，屋内又开始蔓延开闷热潮湿的气息。

高小凤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心诚则灵。”

到了后半夜，高梦图被渴醒了，于是起来倒了杯水喝，喝完后，发现屋里没那么闷热了，但倒也没有入夜时那奇怪的寒凉，总之现在是非常适合睡觉的温度，他悄悄打开了门，往巷口看去，空无一人。

穿堂风掠过，从他指缝穿梭不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仿若听到了铜钱丁零的脆响，旋即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似乎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等待着他的死亡。

-

好几个晚上，因为宜人的室温，高小凤再没提过要买空调了，高梦图也自然不会提，除了夜晚睡觉流口水，偶尔做几个梦，没出现其他令人崩溃的情况，两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其实这样说起来，这是好事。

省了空调的钱，还省电费。

两人正美滋滋的时候，张冰这时来分享情报了。

他先是毫不客气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之后，又顺手拿起果盘里的雪梨咬一口，才蹦了几个字出来：“查出来了。”

高小凤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别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吗？”

“怎么样了？”高梦图紧张地问道。

“小道消息，这女人确实不是人杀的，法医那边鉴定尸体破坏痕迹，都是不规则撕咬的伤痕，人为是做不出这种伤口的。”张冰忽视高小凤对他的冷言冷语，“第二，当晚，乃至一个月内，都没有大型兽类出现过在x区，案发时也没有听到任何动物的低吼，也就是说，这女人死的时候，可能有过挣扎，但因为速度太快，被咬破了喉咙和肝脏，导致她无法求救，最终丧命。”

高小凤给他竖大拇指：“你可以去做条子的线人了。”

张冰将她的大拇指放下，继续道：“这女人死了是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是，”他话锋一转，表情几变，“这种杀伤力爆棚，又能够全身而退不留痕迹的兽类，你们能说出几个？这种生物根本就不存在好吗！这件事后，至今都没有人发现它们去往何处。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想说啥？”高小凤嗤了他一声。

“我觉得有鬼。”

“......”

高梦图心事重重，于是把昨晚的‘隐形空调’事件说了出来。

张冰微微一愣，他的关注点很奇怪：“还有这种高科技产物？”

“......”

高梦图道：“张冰哥，死的那个女人是我姑姑，我觉得......我有义务去查一查。”

张冰又是一愣，“你姑姑？你是高启成的儿子？”

高启成就是他爸爸。

高梦图点了点头。

“绝了绝了，六年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张冰看着他又多了几分打量，“怪不得一直打听不了他儿子的下落，原来在这呢。”

高梦图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对我有偏见吧？”

“偏见？你有什么偏见可以让我偏见，”张冰道，“你以为我们在交朋友吗？”

“......”

高小凤踹了他一脚，“别说废话！”

“......不用查了，这件事确实不是人为，也无从查起，我猜警局那边也是当无头公案办的了，”张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然后看了他一眼，“而且你现在贸贸然出现，说不定会怀疑你，你要是真想......还是买两束花去她坟前祭拜一下比较好。”

高小凤首次认同张冰：“说不定那凶手会案发重返，我们两个是打不过的，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高梦图再三斟酌后，点了点头，“好吧。”

果然，如张冰所说，这件案件超出自然范围，没有更多有利的线索去探查下去，一个星期之后，定案终结，她的遗体很快被火化了。

姑姑家的亲戚，高梦图多多少少有点了解，官场上的人总是冷漠无情，为了一个女人去追查，显然是不值得的。

死了就死了。

高梦图还没流离失所之前，跟高婷婷一家还颇为熟悉，他爸爸很喜欢高婷婷这个小妹，对她也很是照顾，如今高家势倒，高婷婷也无依靠，她老公便露出了原本的样貌。所以高梦图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当时他去找高婷婷时，高婷婷那副不近人情的嘴脸。

人总是有难处的。

头七那天，高梦图独自一人去了墓园。

高婷婷老公和她的婆婆连个像样的灵堂都没给高婷婷弄一个，直接在神台装两炷香就了事了，完全无视了一个活人在自己身边消失的事实，还是安分的生活，自在的活着。

高梦图听到这样的消息后，第一次产生了类似怨愤这种情绪。

他将新鲜采摘的菊花放在墓碑前，看到高婷婷笑颜如花的样子，他哭了。

唯一的亲人也走了。

她的家人居然无动于衷。

他抹了抹通红的眼睛，对着漆黑的夜空喊了一句：“老天爷啊......”

头七厉鬼阴气最盛的一天。

高梦图却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墓园。

墓碑前的菊花，在花瓣尖尖处，滑下了一滴干净的水珠。

-

几天后，更炸裂的消息突然又如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已经碎裂的思绪。

张冰抚了抚脸，才道：“你姑姑全家都没了！”

高梦图愕然：“什么？！”

“还是一样的伤口，你姑姑家七条人命，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门口，邻居家闻到了血腥味才去报的警，”张冰松了口气，“幸好我没让你们再往那地儿跑，要不然你们也要遭殃！！”

高梦图脑子糊涂了，一下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张冰。

高小凤道：“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吗？”

“没有，完全没有，真的，就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张冰喝了一大口水，解渴了才道，“现在住他家附近的全部都搬走了，x区也封锁了起来，警察看的很紧，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高小凤表情复杂。

张冰说完这个消息后，当天晚上高梦图又去了一趟墓园，他给高婷婷买了一束更好看的菊花，他放在墓碑前，再一次与高婷婷对视。

只是这一次他没哭，他觉得高婷婷可以安息了。

“姑姑，对不起，我怕你被你家里人排挤，也怕自己出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六年都没回去看你，”高梦图徐徐道，“你在下面见到我爸爸妈妈吗？没看见的话，是不是他们现在过的很好？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说时很平淡，甚至一点情绪都没有，消化完了，排出去了，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了。

他又啰啰嗦嗦地说了好多细碎的话，才摸了摸碑里的照片，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那一瞬，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瑟缩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悄悄握紧了拳头，然而当他完全放松了下来之后，却发现无形中有东西在靠近他，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什么东西？！”他惊恐地叫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彻底将任何骚动都泯灭了。

等到他觉得安全了，他才身形不稳，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里。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