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不止一次想过,像他这种每次出任务除了跑腿打杂、秘书兼司机可有可无的“三无人员”,什么时候能为大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干出点有效业绩来,答案摆在眼前,就是今天了。
巍峨险峻的山道上,伏特加抓紧保时捷356A的方向盘。
上山时他开的基安蒂的道奇蝰蛇,换车之后,琴酒乘坐那辆深蓝色跑车先行下山,为了将功补过,他必须引开赤井秀一,尽量拖延时间。
好在赤井秀一也是一个人,除了副驾那个变小的名侦探可以忽略不计。
对面的前照灯穿过薄雾照到伏特加脸上时,他一个激灵调转方向盘往山上开,赤井秀一沿峭壁紧跟其后。
开了一段,前方遇岔道,他毫不犹豫继续往上,不料后面的车突然一个拐弯,头也不回往下山那条道走了。
山路湿滑,雨滴落在挡风玻璃前晕开了视线,琴酒放缓车速打开雨刮,余光暼向副驾昏迷不醒的少女,她睫毛沾着水珠,脸上身上都是被烟熏得灰黑的痕迹,狼狈得俨然像从泥坑里捞出来的,他嘴角微勾关上天窗,将车速又降了一档。
至此他心底已有了决断,工藤新一又多了一个非死不可的理由,至于雪莉,送他们两个一起上路就是他最大的仁慈了,不过现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正沉想着,身侧一声微弱的呻-吟阻断了思路,他气息稍滞别过眼,发现人没醒只是在呓语,下意识将手覆上那发烫的前额,掌心的濡湿令他不由拧起眉骨。
停车动作被闯入后视镜的画面打断,在他放慢速度这段期间,一辆红色野马追了上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盯着忽亮的手机屏幕,他感到一阵烦躁。
“大哥,赤井秀一追你去了……”
“我已经看到了。”
冷笑一声挂断电话,现在他开始怀疑伏特加的性质了,第一次开车上山的人不可能贸然拐进这条险路,何况雨水抹去了痕迹,除了有人带路找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不过现在想这个没有意义,他也不允许自己分心。视线目测前方弯道,琴酒一脚漂移甩开车距,在曲折山弯里加速拐进一条隐秘小道,行进十来分钟,红色野马再次出现在后视镜中,这时他才发现不对劲。
后面的车,摆明是认路的。
他陡然反应过来,视线回转落向身侧的人,只手从那双裸露在外的大腿一路向上探到胸口,停顿半秒,指骨从里面夹出一个卫星定位器。
凝视一会儿,他将东西抛出窗外,径自笑了。
换做以前,这个时候他已推开车门将人踹下去了,现在倒是平白摊上一个棘手的难题。
“琴酒……”车载扩音器里传出赤井秀一的声音:“你也不想冒着风险和我在这个鬼地方飙车吧,放下毛利兰,今天的事就暂且告一段落……”
琴酒默然冷笑,乍然在疾驰的视野中瞥见后面一闪而过副驾里紧盯着自己的男孩,眼神转暗,从风衣内袋里摸出手榴弹,咬开保险栓,正准备往后扔,抬臂之间被一只手死死控住。
沉睡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此刻一动不动瞪视着他,眼底干净清澈不见一丝昏迷的迹象,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放手。”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放手。
僵持的几分钟里,琴酒生平首次感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导致短暂丧失了行动力,他细细琢磨这种难以言喻的不可控情绪,品思下一步对策,此时她的另一只手突然越至身前把住了方向盘。
不到半尺的偏离,车轮已飞速往悬崖边上迈出去,他立刻扣下保险栓,双手用力掌住方向盘拿回控制权,然为时已晚,车身和他的思路一样不可控地往另一侧栽去。
兰其实早就醒了,在琴酒给她包扎的时候。
定位器是一个月前赤井秀一交给她的,一直没机会派上用场,直到跑出火场前才想到要打开它。
如果在火里她还抱着一丝逃离获救的希望,在看到琴酒拿出炸弹的那刻,这种天真的想法彻底消失了。
很早以前她就在不安中隐约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注定有个你死我活的瞬间,而那个宿命般的时刻,就是现在。
抱着必死的决心,她闭上了眼睛,车身飞出悬崖千钧一发之际,腰间安全带突然松开了,驾驶座上的人不顾一切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在最后一刻将她带了出去。
车体坠落山崖,爆炸的声音被浓烟吞噬,火光如潮水自脚下蔓延开来。
晨曦的朝雾,还残留着昨夜雨的味道,湿冷、模糊。
兰睁开眼睛,仰面望向挂在悬崖半壁之上的男人,以及抓住她的那只手,颇有些不解地问:“你抓着我干什么?”
他一动不动,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丝毫没有往下看,眼睛持续在上方搜寻着什么,回两个字:“抓紧。”
兰依然不解,只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以前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过琴酒的风衣口袋,里面装有工具绳,但凡腾出一只手,以他的本事极有可能逃生,想到这里目光渐渐暗下去。
“喂,琴酒……”
听到呼唤,琴酒停止搜索,低眉俯瞰身下的人,半空中垂荡的少女以一种决然的姿态望向他,轻柔的语气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
“如果今天我注定要死在这里,为了我的家人、朋友,为了新一,以及未来将死在你手里的所有人,我不可能让你活着……”
说完,她反手用力抓住了他,那张脸似笑非笑,却有眼泪渗出来。
“下面的路太黑了,我真的真的很怕黑……如果可以,你能下来陪我吗?”
听到她说的,琴酒攀着石壁的手紧了紧。
不待他回答,底下的人已腾空借力,抓住他的那只手似虚空生长无法摆脱的藤蔓,不由分说将他拖下了深渊。
坠落的那一刻,兰异常平静地闭着眼,所有浮杂的念头都消失了,就在这样一个空空荡荡的瞬间,忽感身体被一个宽大的怀抱罩住,来不及深思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