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一定是这辈子最想做而未做,最想得到而未得到的,很多时候兰并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她不像新一拥有对未来绝对清晰的规划,也不像园子视恋爱为信仰,只依照本能做好当下该做的,相信并期待着明天,仅此而已。
生死一线中,她梦见一个泯灭在记忆里,很久不曾想起过的男人:开膛手杰克。
被她用结绳从无人驾驶火车上扯下悬崖的那个男人,她希望带他下地狱,然而半空之中,男人遽然一个翻身拥住了她,红发变白,化作漫天飘零的丝缎。
梦里一无所知的她不停问自己:他是谁?
是谁……
……
“兰……”
“兰……”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睁眼对上空白天花板,鼻尖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兰猛然咳了几下,朱蒂忙将她从床上扶起,抚背顺气,递过一杯水。
意识尚不清醒,环视围在床前的人,兰伸手抵住额头,阵痛减轻后她的表情一度茫然,随着意识回笼,整张脸乌云密布般黯了下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他死了么?”
许是没料到她醒来第一时间关心的会是那个男人的死活,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赤井秀一最先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兰点了点头。
赤井秀一松口气:“你们的车掉下山崖后,我们派人去到崖底搜索,没发现琴酒,但从现场情况和血迹来看,他应该伤得比你重。”
听罢,兰垂下眼睑,声音也随之沉下去:“没死是吗?”
“是。”
“所以……我必须接受证人保护计划了?”
沉默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病房外闯了进来,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倒在她床前,丝毫不避讳地大喊大叫:“兰!你真的吓死我了,医生明明说是轻微骨折伤,谁知道你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呜呜呜……”
“爸爸!你怎么……”兰无措地看向柯南,想知道她睡着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毛利小五郎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假思索一拳落到柯南脑袋上,愤愤道:“这臭小子瞒了我这么久,还处心积虑跑到家里来接近我女儿,败坏我名声,真是该死……”
败坏名声?呵呵……柯南捂着天灵盖翻了个白眼,猝不及防又一记槌头落下来,痛得他嘶了一声。
意识到爸爸已获悉真相,兰心中五味陈杂,待他闹了一阵,终是看不下去了。
“爸爸,你既然知道他是新一不是柯南了,他不是小孩子,你不能像以前一样……”
话未说完又是一棒槌。
她叹了口气,就在众人目光被这场闹剧吸引时,灰原注意到床头摆放的物件,询问是什么。
看到她手里的怀表,朱蒂讶然:“这是从兰的衣服里掉出来的,怎么了?”
兰一眼看过去,微微动了动唇。
“这是琴酒的东西吧……”
灰原试探性的语气夹着一丝确信,柯南听出端倪,凑上前仔细端看指针底盘,指着里面的刻字问:“黑泽阵是谁?”
灰原摇头:“这人是谁我不知道,但这东西我在琴酒身上看过……”
“这是他给你的?”
女孩的目光令兰微怔,随后避开那道探究的视线,拉过洗得发白的被子一下倒进床褥里,闭眼答:“捡的,你们拿走吧,以后他的事都跟我没关系了。”
本来对去美国这件事她是极端抗拒的,可不知为何从病房里醒来那一刻突然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她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茫然。
琴酒没死……
一想到这里她就无法平静。
出院后兰第一时间联系了远在美国的工藤夫妇,之前都是柯南转述,这次她亲自确认了迁移落脚的具体事宜,并表明尽快动身的想法,然令她措手不及的是,毛利小五郎不愿一起走,理由是妃英理要留在这里。
母亲的倔脾气兰最清楚不过,关于组织的事又无法和她解释太清楚,她坚持相信日本的治安和法律没问题,更抛不下追逐了半辈子的事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兰没有办法,为这件事偷偷哭过好几次,她无法想象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好朋友要怎么在一个语言都不通的地方生活,可就在这时候,新一对她说:你有我啊……兰……
就算做不成恋人,我就不是你的好朋友了吗?
那张脸一贯傲娇中带点不屑地冲她道:我可是比谁都了解你呢。
是啊……
兰心想:怎么不是呢……
虽然讨厌的大侦探瞒着自己做了那么多一厢情愿的事,初恋那份感情也悄然褪色,但眼前这个人始终陪自己走过了漫长的岁月,那份勇气和智慧依然耀眼,那颗赤诚之心依然不变,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新一,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不会的……
就像新一说的,她只是迷路了,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正轨,重新拾起这份感情。
至此,兰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想法,她诚恳拜托赤井秀一保护父母的安全,这段期间FBI的人寸步不离守在他们身边,琴酒受伤也没敢放松大意。
侦探事务所已停业,牌匾都撤下来了,兰收拾完行李准备离开,突然想起抽屉里的暗盒,犹豫再三决定将东西交还给园子处理。
休学的事在朋友圈传开,大家都表示不能接受,尤其园子,抱着她哭了好久,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兰无法解释,只能抱着她一起哭,哭到最后两人借着酒精开始聊小时候,聊完园子突然哀怨愤懑地问她是不是要和新一私奔,兰本来哭得好好的一下笑出来,她能说从某种程度上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么……
总之,都是被那个男人害的。
想到这里兰又猛灌了自己几杯,一边迷瞪着有些反胃,一边有种偷偷做了坏事的感觉,当园子问起她带了什么东西时,覆在暗盒上的手不知觉缩了回去,好一会儿才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那是几月前新买相机后去露营时拍的,那张照片氛围角度都不错,显得热恋中的两人十分亲密,园子陶醉地欣赏京极真的表情,很是满意地将其收了起来。
一切安顿好,兰踏上了前往大洋彼岸的路。
正午后的机场大厅人流如织,熙攘繁忙,FBI一行人护送他们平安抵达后就先行离开了。
实验室事件暴露了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的身份,冲矢昴居住的地方也不能待了,近来FBI着手将据点从米花町往别的城市转移,具体兰不清楚,只知道毛利小五郎未来很长时间都会和他们待在一起,由于赤井秀一此前做出的承诺,她虽惦念不安仍将心揣回肚子里。
办理好登机牌,柯南跑去给他们买饮料,博士和小哀寻了个人少的座椅歇下来给手机充电。
来之前兰以为自己带的行李不算少了,她习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尽量周全,更何况要去一个地域文化习惯都和日本截然不同的地方生活,出发前几天就做好攻略,买了很多自认为用得上的物品,然而回头看到一旁五颜六色几大箱子,仍有些傻眼。
这是搬家,还是搬仓库?
博士就不用说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发明,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心血结晶,不可能不带走,剩下一大批委托给邮递公司,小哀的行李也出奇地多,尤其存放奢侈品的箱子更是令她瞠目结舌。
临出发前几十分钟异常难捱,兰不讨厌等待,只是心莫名静不下来,试图聊天打发时间,瞟了眼从刚才起就一副心神不宁的女孩。
“小哀,我听新一说你以前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是吗?”
“嗯,在那边留学。”
“留学了几年呢?那边生活还习惯吗?”
“记不清了……”灰原侧目:“这很重要吗?”
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两句,意识到对方并不想聊天,兰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女孩夹着一层隔膜的反应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前段时间她们还亲密地聊过天,那时的氛围比现在好多了……不由猜想她是否因被迫离开导致心情低落,抑或是新一跟她说了什么……
一批航班落地下一批即将起飞,安检口聚满了人,车咕噜声不绝于耳,兰盯着大小不一的行李推车在光滑地面上来来回回,思绪翻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被打断。
“听工藤说,你喜欢琴酒?”
猝然一问犹如劈在耳侧的惊雷,惊得她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这件事曾是她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是新一点出来的,也只有他知道,没想到他们俩竟无话不谈到这种程度。新一不是个会聊八卦的人,这下居然聊到她身上了……
兰暗自下定决心,找个机会和他来一场“心平气和”的“交流”。
“是真的吗?”
见她没有反应,灰原又问了一遍。
略带质问的语气和令人难堪的问题,兰很想大大咧咧掩饰过去,像平常聊天那样随口答: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那种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黑的,没有心的男人呢……
不过很快她又觉得无所谓了,无论对待自己还是对待朋友都应该诚实一点。
“可能喜欢过吧……不过也可能是错觉。”
灰原凝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应该是错觉吧……”
她低头拨弄手机,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不然我真的会怀疑人生,又或者……怀疑这个世界。”
兰苦笑了下,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那是一场纯粹的错觉。
聊着聊着,急于离开的心思越发强烈,兰盯着大屏幕滚动的航班信息,没过多久广播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机组人员延误,XOX505航班将延迟起飞,请留在指定区域等候……」
兰看了眼登机牌,面上浮现一抹焦躁,灰原扯了扯她的袖子:“航班延误很正常,我们也不急这一会儿。”
经过刚才的谈话女孩似乎卸下了心防,淡淡的欣慰将兰心底那抹急切冲淡了,喝口水平复心情,转头看柯南正目不转睛盯着平板,屏幕显示出一张陌生地图,猜测也许跟FBI的新据点有关,琴酒受伤这段期间是最好的重整时机。
虽决定离开,但她很清楚新一依然和从前一样时时刻刻心系黑衣组织的消息,想必到了美国也会一直和赤井秀一保持联系,一方面为了她身上的蛊毒,一方面也为了APTX4869,无论如何他都是很迫切地想变回从前的样子。
又枯燥等了一个钟头,广播终于再次播报他们的航班信息,约莫40分钟后起飞,与此同时柯南接了个电话,整张脸拧在一起。
兰深感不安扒着他询问,好一会儿才听他开口:“兰,你们照常上飞机,我搭晚点的航班过去。”
“出什么事了吗?”
兰拉住他。
沉默片刻,柯南答:“还不确定,等确定了我会告诉你的……”
直觉他又想瞒着自己做事,换以往兰会选择相信,可这个节骨眼她真的做不到,只能拿出大本钟前的执着刨根究底。
“兰,你先别急……”
柯南放缓语速:“我刚接到的消息是朱蒂老师的车在转移途中被琴酒手下截断了,大叔也在车上,现场情况是被炸断了一座桥,但没有人员伤亡……”
“爸爸……”
兰一下慌了,抓住柯南就要跟他一起走。
“你冷静点,琴酒的目标不止FBI,还有我们几个,你去了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
“我管不了那么多,爸爸绝对不能出事……”
“兰你听我说……”柯南反手按住她:“既然第一次爆炸没有人员伤亡,说明琴酒不是带着充分杀意来做这件事的,他虽滥杀无辜,同时也是个谨慎的人,一定有所顾虑,大叔不会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
“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有事。”
听罢,兰垂下眼睑。
新一聪明理智,他的分析无论何时都有道理,可关于琴酒做事的动机,她从来没有充分认识过,也因此栽了无数跟头,直至最后她只愿相信那个男人做事没有那么多缘由,就是随心所欲的,包括在悬崖边上拉住她,也是突发奇想吧……
换言之,她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跟他对峙?说不定因为受伤的事,那人正记恨自己呢,指不定会起到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