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总比别处更冷,更何况这么一处位于山野之间空旷的大房子。
卧房暖气时有时无,坏掉了般。雪夜天的竹板床从里到外浸着湿冷,裹再厚也抵挡不了。尽管困得不行兰依然睡得很浅,就像量变引起的质变,毒发后遗症已明显到无法忽视的程度。
她自小感冒都很少,身体好到身边人都惊叹,更难以适应现在的变化。
半夜渴醒,想喝口热水暖胃。在家时习惯睡前放个保温杯在床头,此刻伸手却摸了个空,目视一片漆黑的屋子才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在哪。
穿衣服下床,走向被雪月照亮的客厅,伏特加在沙发上睡得呼呼作响,几扇卧房门紧闭,静谧得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饮水机亮起了红灯,里面空空如也。这群人好像都不需要喝水,喝酒就可以了。看着角落里放置的桶装水,试图去抱,双手用力却纹丝不动,心惊之下隐隐感到恐慌,她现在的力气居然小到这个地步。
不得已去厨房烧水,因不熟悉摸了好一阵也摸不到灯,只能借着微弱的夜光找到水壶,却找不到水杯。踮脚往顶部一排橱柜里摸索,不慎一个玻璃杯砸下来,被她用手臂惊险接住。
困意醒了不少,身披毛绒大衣依然瑟瑟发抖。来这边她很少逛街,也没怎么买衣服,唯一一件还是玛格丽特替她准备的。
虽然知道女人的心思,但那张脸总有种凄然的决绝。兰不想给人添麻烦,可琴酒似乎有意让玛格丽特照顾她,自然随意到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水烧开了,不知是不是同一姿势保持太久,四肢僵硬,像被寒风吹冻在原地,一动也不能。
此时兰尚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只是冷的,然而当她伸手去握水壶的把柄时,发觉那只手抖得厉害,无论怎么用力也止不住。
她暗吸一口气,一下把沉甸甸的水壶提起来往水杯里倒,没控制住打翻了杯子,伴随清脆的碎裂声,滚烫的热水溅在小腿上,浑身一颤,失却力气致使水壶从手中掉落,咚——
客厅呼噜声戛然而止,隔壁卧房门一下打开,目见身侧的人,兰大喊“别过来……”
琴酒止步于门口。
“……我自己可以。”
皮肤一阵阵火辣辣地刺痛着,热水渗入毛衣往里钻,碎片之间鲜艳的红在提醒她,她现在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废人。
这副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起伏的双肩仍出卖了她的心情。
伏特加闻声摸着脑袋到厨房查看情况,看到这副景象吓了一跳。不一会儿玛格丽特提着医药箱过来给她包扎,这么一闹腾所有人都醒了。本就是一群夜觉当午觉睡的游神,基安蒂出来看了一眼抱怨两句又折返回去继续睡。
时间来到早上,天没亮伏特加就去给车加油,到点全员出发。琴酒简要交代了几句,一帮人打着呵欠陆续坐上车。
一开始没打算带上她,行动组的任务是机密,一向将她排除在外,可经过昨晚的事,她在车内拥有了一席之地。
琴酒的决定,没人敢有异议。
原本保时捷坐五个人刚好,现在多一人,投票表决伏特加去开另一辆车,科恩也跟着过去,理由是这样不会挤。
兰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不字,上了车就合眼靠向副驾。琴酒开车,背后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斜视着窗外,一路安静得异常。
目的地是神奈川工业园区一栋颇具艺术气息的大楼,除信息技术外,这一带新兴产业以生物医药闻名。
楼里进出的人与一般上班族无异。FBI说琴酒虽然干的是见不得光的活,但组织也有很多明面上的产业,这种企业的员工通常入职就签署了保密协议,除核心成员外谁都不知道自己效力的是怎样一家公司,也不知道线上的产品,内部资料更是干干净净,无论谁来都查不到东西。
伏特加停好车说了句“大哥好久没来了”,兰便猜到几分。几人陪同琴酒走进电梯,留基安蒂在车里照看她。
现在的情况,她俨然成了众人眼中需要时刻陪护的对象,尽管他们没有歧视或不耐烦,反而谨小慎微,可越是这样她越难以接受。
基安蒂自有不喜,却难见地藏了起来。见她咳嗽还询问要不要出去透气。
兰是觉得车里闷,可也不想出去,她怕冷。说完,对方二话没说迅速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完事把脸别向窗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基安蒂不屑讨好琴酒,也时常说些过激的话,可平日相处的随意程度可以感觉出她把组织当成自己的家,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伙伴。虽说是琴酒要求,但这种刻意的举动一定发自真心,这点与玛格丽特大为不同。
兰轻轻说了声“谢谢”,对方全当没听到。
午饭时间,一行人没有归来的迹象。放眼一片低矮楼房,工业园区的员工都是吃企业食堂。出门出得早,两个人都饿了。
似乎早有预料,伏特加一大早就准备了便当,却只有兰一人的份。她有些不好意思,让基安蒂去食堂吃,可琴酒嘱咐过不能留她一个人,女人自是岿然不动。
“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这个建议才出口就被驳回:“开什么玩笑!你看我是那种会跟人抢饭吃的人吗?”
如此,兰也不好勉强。慢条斯理打开系便当盒的粉色缎带,基安蒂瞥了一眼差点笑岔气:“伏特加就是有这种奇怪的少女心……”
听闻兰也忍俊不禁,好不容易解开难解的带子,里面是几个紫菜饭团和三文鱼寿司。她伸指去拿,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可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最后艰难捧了一个到嘴边又因手颤滚落,基安蒂顺手捡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
最后她还是吃下几个饭团,花了近一个小时。基安蒂也察觉到什么,目视窗外不发一语。
等到傍晚人才从大楼出来,那时兰正抱着科恩给的热水壶蜷缩着,粗粝的掌心试探性抚摸她的脸,深凝的眼神带有一丝关切的意味。兰懒懒应了声,背过去不再看他。
一刻也不耽误地,琴酒将车开往市区,停在一家咖啡馆前,招呼基安蒂带她进去,自己则带着手下消失了。
原来他在外都是这样脚不沾地,从一处赶往另一处,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天黑下来,两人在店内解决了晚饭,因力不从心兰吃得很少,倚在窗前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发呆。
中途上洗手间,基安蒂意欲陪同,兰连忙婉拒。如果连这种事都要麻烦别人,只会加深她对现状的恐惧。
实际情况却是走了几步就开始头晕眼花,没注意洗手间的台阶,差点摔了下去,这时一双沐着香气的手扶住她:“小心!”
许是步态异常到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人小心询问:“小姐,你还好吗?”
你没事吧……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兰越来越不想听到这些话。假装无事摇了摇头,几乎是仓惶地逃离了现场。
一方面是出于狼狈,一方面则是因为那张脸……她认得。
尽管戴着墨镜和棒球帽遮掩,依然盖不住轮廓的美艳。
昨晚才提过的女明星,今晚就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