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医生又来了。”
向阳花店在上周开始营业，新老客户收到消息后，纷纷到店打卡。
什么叫又？
喻子念瞟了那人一眼，在心里暗算这周来花店的频率。
也才四天啊。
四天，算多吗？
肯定是不算的啊。
应该，不算吧……
自问自答了几回合，她心虚似的喝了口水，坐在一旁假装玩手机。
手指胡乱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她一会打开微信，随便回了几条消息，一会打开地图，查看附近评分高的餐馆。
每隔几分钟，她就喝一口水，水杯很快见了底，她把手放在膝盖上，时不时观察店外的天气，或者摸一摸盆栽的叶子。
路过桌子的时候，林之夏拿走了空水杯，用嘴型说再稍微等一下。
店里客人很多，她一个人似乎有点忙不过来。
喻子念坐不住了，刚起身就被按下。
“你坐着，不许帮忙。”
开业那天，她特意空出时间来帮忙，结果搬箱子的时候腹部一阵刺痛，林之夏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拉着人去医院检查，好在没出什么事，只是轻微地扯动了伤口。
“我——”
“没得商量，坐在这等我。”林之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重新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去忙了。
她偶尔回头看一眼，喻子念竟然真的乖乖坐在原地。
奇怪的是，两股目光没有撞在一起，反而是其中一股迅速地移开。
林之夏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喻子念要不要去家里坐一坐。
她对房子没有太多要求，本以为能快速定下，结果喻子念一会说房间采光不行，一会觉得小区安保太差，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符合条件的，房东古怪的脾气又成了合同泡汤的理由。
“不去接婷婷吗？”
“她今晚有部门聚会。”
“那太可惜了。”
“怎么了？”
“想请你们吃晚饭。”
“今晚估计是不行了，改天我带她来吧。”
绿灯亮起，车辆缓慢起步，驶出了路口。
“我们都尝过你的手艺了，没什么可惜的。”
“这不一样。”
身份不一样。
心情也不一样。
在她不知道的另一面，喻子念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身份？
不行，身份肯定是不能变的。
心情？
难说，她现在的心情确实有些微妙。
因为她发现，她对林之夏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这份感情现在被定义为喜欢。
可真的是喜欢吗？
会不会是别的情感太过强烈，加上场外因素的影响，才让她误以为是喜欢呢？
“你先坐一会，我去准备晚饭。”
“我们一起吧。”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林之夏笑着摆摆手，从厨房端来一杯热茶。
墨色的眸子落入茶水的那一刻，喻子念心里也泛起了苦水。
“林老师。”
“怎么了？”
林之夏探出脑袋，见桌上的茶杯没有动过的痕迹，猜想道：“你是不喜欢喝茶吗？”
“算是吧。”
“那你想喝什么？家里好像只有牛奶了。”
“没关系，也算不上讨厌。”
说着，喻子念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口。
厨房飘来阵阵香味，加重了喉间的苦涩，初识的那道鸿沟好似始终横亘在两人中间，原来她们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跨越过去。
“我帮你盛汤吧。”
“林老师，你这汤药材太多了吧。”
光是喻子念叫得出名字的，就有五个。
“党参黄芪是补气血的，当归红枣生气血，至于人参，我记得是助于术后恢复的。”林之夏舀一勺汤，扑鼻而来的药材味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味地关注疗效，反倒遮盖了汤的味道。
“算了，不喝了，尝尝这个吧，我早上去买的新鲜牛肉。”
喻子念拦住她的手，把盛好的汤端到自己面前。
人家辛辛苦苦煲的汤，不喝岂不是太伤心了？
于是她一口气喝完了汤，又埋头把鸡肉和山药全吃了。
“再来一碗。”
“还是算——”
“再来一碗。”喻子念把空碗推过去，语气坚定。
“不会觉得药味太重了吗？”林之夏摩挲着勺柄，表情有些为难，“我闻着和中药差不多。”
这个比喻未免太夸张了吧，喻子念又尝了一口，虽然有明显的药味，但不至于到中药的程度。
“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做的饭。”
林之夏半信半疑地喝一口，仅仅一口，就知道当归肯定放多了。
“你别喝这碗了。”
“我就要喝。”
不说还好，一说喻子念偏要较劲。
“你小心流鼻血。”
“那些都是骗人的。”
类似的话，喻子念从小听到大，可就是没见过真实的例子。
于是，桌上又多了一个空碗。
“实践出真理。”喻子念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
林之夏觉得好笑，也学着她的模样推眼镜。
饭后，她说不过喻子念，只好把洗碗的任务交出去。
“怎么样，在这边住的还习惯吗？”
林之夏在一旁切水果，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放下手里的刀，似乎在认真思考。
身边突然少了两人，总归有些不适应。
尽管舍不得那段时光，但已经没有继续的理由了。
哪有什么习不习惯的，不过是回到了从前一个人的生活。
“还好吧，就是有时候会忘记带小区门卡，不过保安大哥已经认识我了，有时没刷卡也帮我开门。”
“小区门卡千万别弄丢了。”
“放心吧，没丢，只是偶尔会忘记带在身上。”
之前住的小区没有这样的出入系统，林之夏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最不适应的，还是现在这样冷清的日子。
“其他方面呢？还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没有啦。”
她挽起耳边的碎发，借此动作掩盖内心的慌张。
整齐摆放好洗完的碗筷，喻子念擦擦手，肩膀忽的放松了很多。
“那我就放心了。”
“是你太操心了。”
林之夏低着头切水果，喻子念看不清她的表情。
两人非亲非故的，她已经受喻子念太多照顾了。
“在想什么？”
喻子念偏过脑袋看她。
两股视线没有交集在一起，反而是白天主动躲开的那个追了过去。
“心情不好吗？”
林之夏摇头。
喻子念没有追问，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综大西门新开了一家狗咖，作为开业福利，这周内的客户都可以享受七五折的优惠。
“感兴趣的话，我们这周五去怎么样？”
宣传海报的背景是暖色调的狗爪印和咖啡豆图案，左上角是一只萨摩耶，正歪着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还有咧嘴大笑的枫叶金毛，脚边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咖啡杯。
喻子念把手机推过去，让林之夏可以完整地看完店铺介绍。
“之前看你和天天还有小雨相处得很融洽，感觉你应该挺喜欢小动物的，正好婷婷学校附近开了一家，这算不算天时地利人和呢？”
喻子念又推了推鼻梁上透明的眼镜。
“喻医生。”
林之夏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啦？想去的话，我现在就扫码预约。”
“别再可怜我了。”
暖黄色的光晕里，喻子念突然凝固了笑意，那嘴角分明还有弧度，可眼神却开始慌乱。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林之夏沉默，收刀的时候分了心，刀刃划破手指，鲜血在壁灯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喻子念赶紧抽来干净的纸巾，轻轻地按压伤口。
“我自己能处理。”
听到这样的话，喻子念缩回手，许久才吐出一句：“好。”
静默如石，让水流只能冲走血迹，冲不走被压在水底的两人，涌进肺部的水流挤走了氧气，窒息的感觉占据大脑，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却望向了彼此。
挂钟的滴答声延长了时间，也增加了她们的痛苦。
“对不起，说了很奇怪的话呢。”
林之夏扯起一抹牵强的笑，然后垂眸盯着地板的缝隙，有人握住她的手腕，她费力挣脱，甩开以后那人又握了上来。
“放开我。”
喻子念没有松开。
“放了吧。”
“不放。”
喻子念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力气却小了不少，她一向吃软不吃硬，如果林之夏此刻突然使劲，她肯定是抓不住的。
碗筷上遗留的水渍像一种特殊的计时器，每往下滑动一分，时间就过去一秒，直到所有的水滴汇聚成流落下沥水台，两人也一动不动，仿佛谁先移动，谁就毁了这座美丽的雕像。
“你还真有耐心。”
“谢谢。”
喻子念松了手，把目光移向旁边的果盘。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她把剩下的水果切完，擦干刀具，最后把盘子推过去。
“今晚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林之夏靠在墙上愣了很久，过了好几分钟才察觉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昨晚在楼下买的苹果，老板说拍胸脯保证新鲜多汁，她尝了一块，艰难地咽下去。
“好酸。”
后面几天，她再没收到喻子念的消息。
那盘果切，也被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