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无垢捏了捏耳垂,进了自个儿房间。
摆在房中正中央的黑匣子早早打开了,一只藕白的手搭在边沿。
“嘶——”东无垢咬了咬腮帮,这是早就化了形?
正想着,他对上双紫蓝色眼睛,一时愣怔。
这代花家领主他记得,昂扬扬的是株睡莲。这个花种不像啊……
当日西边花家闹起来,他凑巧那日兴致起出了门,回来时手上便多了阵法封存的花种。那旱鸭子特地找上门来,也该是有人瞧见了他透了风,所以被指使上门来。
“花不谢呢?”不知什么品种的花少爷问话。
东无垢回神看他,笑笑,“在西边花家待着,筹备婚事。”
花少爷一愣,终于觉出不对,迅速张望了四周,又看向东无垢,“你是谁?”
这才对嘛。东无垢走近黑匣子,与此同时,花少爷坐直起来。
青年周遭的气质渐渐变化,花少爷眨了眨眼,仿佛看见一抹赤色。
“化形不久吧!”东无垢半跪下来,垂眸对上花少爷打量的目光,“喜欢花家?”
老实说,不喜欢。花少爷恍惚一瞬,在闭眼昏睡之前朦胧听见。
“就留在翡翠堂……”
“就名唤西黍离吧!”
那一瞬间,血腥味拂来,他又好似被檀香裹缚。
那是位祖宗,墨蓝长发红袍褂,金穗流苏百缀绳,紫蓝色瞳孔,昳丽的面容,搭上极坏的脾气。
让人又爱又恨。
这是东爷说的,其他人只觉这是位活阎王,怕得要死。
“东无垢,你活了多少年?怎么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求你庇护?”
西黍离趴在东无垢怀里。
眼中若有若无的放肆,让这张冷傲的脸生动起来。
东无垢眯眼,臂膀将怀中人锢的紧了些。
“这才多少人啊,往前数千……百十年,还要更多些。”
西黍离笑了,枕在东无垢的胸膛。
东无垢话不作假,在那些年岁里,时代的混乱与疯狂足以令许多尚未成长的天之骄子向他寻求庇护。每一个人都是救世大能,带着时代落幕,或者说开辟一个个新纪元。而他东无垢自始自终不过是白玉巷中不出世的老怪物。
不知生死,不知情义,不知时代的开幕,不知英雄的陨落……
他仅仅是这岁月长河中的一朵不显声色的浪花。
只不过现今不同往日,寻求庇护的都是些旁门左道、难以评说之人。
日日围在巷外打转寻求“机遇”,实在可笑。
东无垢摸了摸西黍离的头发,手感极好。小小年纪,就是个坏胚种。
东无垢叹了口气,“怎么是个拎不清的?”
西黍离闻声抬头,紫蓝色瞳孔泛着奇异的光,“是你将我抢来的。”
“错了,”东无垢抬手敲了敲西黍离的额头,神色冷峻,语气却是几分不自觉的软下的无奈,“你是我捡来的。”
“本想婚典当日送回去,哪知,一见还算喜欢。”
只不过这喜欢终究挨不了事,总是往后攘。
这就是东无垢,冷酷的东爷,不受天道拘束的东君。
西黍离眼睫颤动了下,转头望向长廊。
星夜明朗,于是便让泪光映在暗处。
“得你句喜欢,便可以留在翡翠堂无垢匣,真是平生大幸。”
西黍离想到雪仙儿。他痴缠花不谢百年,却也只敢在听闻花种化形后匆忙赶来。他是花种的父本,是最有底气的人,所以才能够与花不谢修成正果。
我呢?
区区晚辈,怎么能敢喜欢,怎么能说喜欢?
只要表达敬仰之情,就可以继续留在白玉巷……这与他没什么用处,他贪图的是东无垢啊,又不是白玉巷。
不要说喜欢。
东无垢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意思。他们的喜欢不一样。
眼前阴影一重,东无垢目光沉静,摸了摸自己的唇,“西黍离。”
少年看他,紫蓝色的眸子格外剔透。
他募地失语,良久才道出一声责备,“莫要放荡。”
东无垢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琢磨出那晚少年的眼睛为什么格外的透彻,因为眼泪是心中无尽之言的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