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芬连忙摇头，“不行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离什么婚？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不行不行，不能离的。”
以前她也想过离婚，但娘家人劝她为了孩子忍一忍，她都四十几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谁会要她？
可那些人嘴上一口一个为了吴秀芬好，其实不过就是看上了韩进有正式工作，说出去有面子还能帮他们一些。
后来韩进丢了工作，他们捞不到好处了，每次听吴秀芬说家里的事就更加不耐烦，甚至跟她的来往也越来越少。
时间长了，吴秀芬倒是自己习惯了，也不想离婚了，人家说没孩子的爸爸容易被欺负，她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至少韩进还要靠着韩酌养老，总不会对韩酌太过分，她也能帮着挡一挡。
她靠着攒下来的积蓄开了个小卖店，除了做点小生意，她还帮人洗衣服、织毛衣、钩鞋垫，什么能赚钱她就做什么，赚到的钱就给韩酌上学。
韩酌也争气，从来不乱花钱，从小学开始就知道家里日子不好过，会去捡废品卖，会帮着她干活，从上了高中，甚至大学四年，韩酌一分钱都没问她要过，还给了她好几千块钱。
现在韩酌找到了好工作，过几年就可以结婚了，到时候她就可以放心了。
韩酌看着吴秀芬低垂着的头和不断揉搓的手指，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你离开他自己也能活，管别人说什么？现在离婚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鲁的嗓音：“自己不孝顺就算了，还撺掇着你妈跟我离婚？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韩酌的背都绷紧了，吴秀芬的双肩也瑟缩了一下，掀开被子要从病床上下来，嘴里还在解释：“小酌不是这个意思……”
韩酌把吴秀芬又按回了病床上，回头看着出现在病房里的男人。
韩进这些年一味的放纵，又上了年纪，如今背开始驼了，身材也发福了，可他却没几根白头发，不知道的或许以为他比吴秀芬要小好几岁。
韩进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二流子似的打量着宽敞的病房，嘴角网上咧着，露出贪婪的笑，“能让你妈住这么好的地方，看来果然赚到钱了，正好，把我的债还了。”
吴秀芬脸色微变，鼓足了勇气问：“我不是把钱都给你了吗？怎么还有债？”
“那点钱打两把牌就输没了，儿子这不是赚钱了吗？那点钱算什么？”
一边说着，韩进一边想过来拍韩酌的肩，被韩酌避开了，冷眼看着他问：“你又是从哪儿来的债？”
“打牌嘛，手气不好。”韩进笑着，一副仿佛在施恩的语气，“也不多，才十来万，兔崽子，我这可是在给你尽孝的机会。”
韩酌烦透了他这个样子，冷着脸说：“我没钱。”
韩进立刻变了脸，“你跟老子装什么？你给你妈打钱，让她住这么好的医院，现在跟我说没钱？怎么，她是你妈，我不是你老子？”
吴秀芬：“小酌长大了，他赚的钱得自己攒着，你别……”
“我跟这个兔崽子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真是倒了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婆娘！”韩进不耐烦地打断吴秀芬的话，瞪着病床上干瘦的女人，“不就是轻轻碰了你两下，你装什么可怜？一声不响的就跑到这种地方，老子回去连饭都没的吃！起来，跟我回去！”
光说不算，韩进甚至还伸手要拽吴秀芬。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吴秀芬，先被韩酌抓住了手腕。
韩酌捏着韩进的手腕，看到男人痛得嘴角都抽了抽，他却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冷声道：“我妈的伤还没好。”
“她能有什么伤？就是装的！”韩进一脸的不屑，想挣脱又挣脱不开，于是瞪着韩酌，“给老子放手！你反了天了？”
韩酌不仅不放，手上的力气还更大了。
眼看着韩进就要急眼，吴秀芬赶紧双手掰开了韩酌的手，“小酌，没事的……”
刚把韩酌掰开，她的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紧接着又被韩进拽住了头发。
吴秀芬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头顶还传来男人的咒骂声：“妈的，你现在装什么？要不是你在他面前说老子这不好那不好，他会这么对老子？”
韩酌的手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尤其明显，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拳挥出去，把韩进打翻在地，又把吴秀芬扶回了病床上。
正好这时候出去吃饭的张姐回来了，韩酌让她把把吴秀芬拦在病房，然后拽着韩进的衣领，拖着人就往外走。
光是看着这一幕，吴秀芬就觉得惊恐不已，“小酌，你冷静点，他是你爸爸啊……”
她想追上去，但被张姐拦住了。
张姐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韩酌每天都来看吴秀芬，很多事他都亲力亲为，也好说话，张阿姨对这个小伙子还是很有好感的，也知道他孝顺，既然他让吴秀芬留在病房，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而且两个男人打架，吴秀芬去只有吃亏的份。
……
“韩进是个酒鬼，后来又迷上了赌博，丢了工作，这些年一直靠吴秀芬的小卖店养着，他脾气暴躁，经常打吴秀芬，上个月还把吴秀芬的小卖店抵出去了，但没多久，那些钱又被他挥霍光了，他回去找吴秀芬要，吴秀芬不给，所以他就打了吴秀芬，抢了她的钱。”
盛海的办公室里，秘书小刘正跟秦司尧汇报自己的调查结果。
秦司尧实在不放心，所以让小刘去查了韩家的情况，却没想到调查出来这么一堆东西。
韩酌的父亲是个赌鬼和酒鬼，还家暴。
看秦司尧一脸凝重，小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秦少，韩酌他……”
秦司尧抬眼，嗓音有些低：“他是不是也挨过不少打？”
他记得韩酌的手臂上就有一道伤痕，有一次他问起来，韩酌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可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就是被韩进打的。
小刘“嗯”了一声，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韩酌进过少管所。”
“少管所？”秦司尧的眉心皱了起来，“他怎么会进那种地方？”
小刘：“韩酌十五岁那年打了韩进，打得挺重，在少管所待了半年。”
秦司尧掐灭了手里的烟。
怪不得韩酌从来不提家里的事，也不希望他问。
上次在蓝海湾他问韩酌以前去什么地方度假，韩酌说没有假期的时候他觉得韩酌敷衍他，还跟韩酌生气。
可他吃喝玩乐的时候，韩酌明明过得那么艰难。
光是想想秦司尧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堵得他现在就想见韩酌，想好好看看他，问问他那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这个时候，韩酌应该在医院陪吴秀芬吃午饭。
到了医院，秦司尧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张姐扶着吴秀芬急匆匆地出了病房往外走。
秦司尧还没来得及问她们怎么这么急，吴秀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快步过来拉住他的手臂。
“秦老板，你劝劝小酌，韩进是他爸爸啊，他不能打他……”
秦司尧脸色一变，“韩进来了？”
吴秀芬胡乱点着头，非常自责，“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他我在这儿，都是我不好……”
秦司尧却没耐心听这些，看向张姐，“他们人呢？”
张姐本来不想让吴秀芬出来，可听吴秀芬说事情很严重，她还听到护士叫保安了，怕出什么事，现在秦司尧来了，她赶紧指了个方向，“好像去厕所了。”
秦司尧几乎是跑过去的，到了厕所门口就看到好几个护士和病人围在外面，有人在拍，有人在喊，可那扇门就是没开。
“都回去！”秦司尧吼了一声。
护士们知道他是莫斯言的朋友，也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听他发话了，赶紧带着病人们回了病房。
秦司尧握住把手却转不动，耳朵贴在门上，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吴秀芬是不下蛋的鸡，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们可真是天生的母子！韩酌，你要么打死老子，不然老子把你送进监狱里去，你坐完牢还是得给老子养老……啊——”
光听声音就知道韩进被打得不轻。
秦司尧冲着里面吼：“韩酌，你把门打开！打开听见没有？”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开门。
秦司尧没耐心再等下去，猛地一脚把门踹开了，就看到双眼通红的韩酌正把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拳头雨点般不停往下砸。
只瞥了一眼地上那道双手护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秦司尧就过去把韩酌拦住，“别打了！”
“滚开！”韩酌连看也没看秦司尧一眼，一甩胳膊居然把他甩了出去。
秦司尧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只能更用力地拉住他，“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到时候你妈怎么办？！”
韩酌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刚才被打得跟孙子一样的韩进见韩酌停手了，又嚣张起来，“连老子都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孝道？当年老子不如买条狗……”
秦司尧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怕他的话又刺激韩酌，踹了他一脚，“还不快滚？！”
正好这时候保安也进来了，秦司尧干脆让保安把还在骂骂咧咧的韩进拖了出去。
直到韩进的身影彻底消失，韩酌紧绷着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想抽烟，可拿出烟盒一看，里面已经空了。
秦司尧点了根烟递给他，看他抽了一口才轻轻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说：“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