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顾游神色僵硬，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角都有些汗津津的。他倒没醉，他就是热的。

11月中旬学校才会开始供暖，他在宿舍坐着不动有点冷就穿得厚，但现在在室内影棚这么穿就热了。单珂把他拉去聚会见那个摄影师Andy后，发展就有点超出他预期了。

他们甚至连火锅都没吃上几口，就连夜到了现在这个摄影棚。

“不能拖了，机会转瞬即逝，真要是被其他人抢先，损失可不是一点半点。”Andy义正词严，双眼火星四溅。他不仅把人带到摄影棚，叫助理找出各种瓶瓶罐罐给顾游的手做紧急护理，还找人紧急送来一批拍摄样品。还好冬天天黑得早，他们打电话给对方的时候不过才6点左右，对方还没下班呢。

“怎么又是旧款啊。”Andy憋嘴，尖着指头扒拉着眼前黑色绒面多层首饰盒，盒子里排列着不少款式各异的戒指。助理心说就咱们工作室这规模，能借到别人的旧款也不错了，但表面还是得小心赔笑，“这不是您要得急么，而且新款不是送去参赛了么。”

其实他们能借出来的也就是普通设计师款，还只有戒指，那些典藏级别的珠宝，连想别想了。说什么新款送去参赛了，不过给她老板脸上贴近罢了。

Andy心里也知道，但还是不爽的拧着眉。顾游双手被罩在一个热烘烘的机器内，里面还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光线，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个首饰盒。有闪有不闪的，五颜六色，他看不懂。

“你别看了，等会儿Andy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喝点咖啡，今晚还长着呢，”单珂给顾游插上吸管，看他手不方便，还递到他嘴边。

顾游不适应这样的接触，摇头道：“我等会儿自己喝。”单珂了解他也没强求，“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他都找了好几个人拍了，你就是过来做个备选项。”

“话可别这么说，就他这双手，加上我的技术，怎么也得有六层把握。”Andy回过头反驳，“乖，小柚子，这次能不能拿下那位大小姐就看你了。”不过他之前的那两个备选项也会送上去就是了。

顾游被他的称呼弄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僵着脸什么也不说。单珂趁机打听，“到底哪个大小姐让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都不用露脸，你以前那么多合作的模特还不够用？”

Andy假模假样地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说了你也不认识，这单要是真拿下了，你Andy哥我啊可就大不一样了，连小柚子说不定都能一炮而红，到时候咱们签个独家，干上一两年挣个百八十万一点问题都没有。”

单珂憋嘴，这话她就信了一半，还是前面那半，“他就出一双手还能红到哪里去，你也别独家了，正常算吧。”她说着还去看顾游，担心他听进去了，不过对方看起来比她还要冷静些。

她哪里知道顾游连一半也没信，他就觉得Andy这人好像有点浮夸，至于什么模特摄影师在他的世界里全是陌生词汇，根本没有概念。百八十万他倒是听懂了，可惜还是一样，他知道挣钱有多难，所以干脆当他画饼哄人呢。

大城市的人好像都挺流行这套的。

Andy翻了个白眼，“哼，你们懂个屁啊。”他干脆又透露了点，“逸华酒店知道吧？”单珂点头，“五星级酒店嘛，国内开得到处都是。”顾游也有印象，距离他们学校最近的CBD就有一家，造型还挺别致的整栋高楼。

“他们背后集团的大小姐搞了个珠宝品牌叫Shanna，中文名就叫安娴，跟大小姐同名，前段时候在国外拿了大奖，回国就要打开高端市场呢。”Andy洋洋得意，就跟那奖是他拿的似的。

“你想去给她做摄影师？”单珂点头，“大小姐不差钱，确实是个好活，但那品牌也不一定能火啊。”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可不仅不差钱，你看现在这人都还没回来呢，那些芭莎什么的都上了多少封面了，热搜也是，就这架势，不火都给砸火了。”

“哦……你要是真签给大小姐，就从野鸡成凤凰了？”Andy伸手掐了她一把，“小丫头好好说话，什么野鸡，我也拿不少奖的好吧，只是咱们这行，光有实力也不够啊。”

Andy一时也有些唏嘘，好在没等他感伤上就听单珂继续问道：“那你怎么只盯着手上这点活。”

“你以为我想啊？”Andy白眼又翻上天，他只拍戒指的样片给大小姐过审，据他所知，光这无关紧要的活计都找了不下三个摄影师，而且都跟他在圈子里的名气差不多。

Andy再次感叹同人不同命，“大小姐头次亮相肯定跟行业大佬合作啊。”比如国际顶奢品牌的御用摄影师，比如国际超模。

“所以咱们也就是个小虾米。”单珂叹气。Andy也跟着叹气，叹完又突然精神起来，“差点被你带沟里去，人家大小姐从指缝里漏出点都够我们吃好几年了，你还嫌弃上了。”他说着挽起袖子，“还聊什么聊，赶紧开工。”

等顾游从摄影棚出来时，看人都快要重影了，好在他调整了一下就适应了，再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嘿，凌晨两点半。他没见过凌晨四点的首都，但是见过两点半的。阵阵凉风袭来，顾游迎风流出泪来。

单珂扑哧一笑，“你也不至于吧。”

顾游茫然回头，“什么？”单珂见他双眼红红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只觉得比平时还乖巧几分，忍不住伸出手又掐了他一把，“你哭啥？”顾游还在茫然，然后赶紧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泪水，“啊？不是，我这是眼睛不舒服。”

摄影棚里闪光灯又亮又快，被拍了这么久，他还是近视眼，冷风一激可不就生理性流泪了。单珂扶额，“算了，都这个时候，赶紧回去补觉去。”她顿了顿，想到什么又道：“我忘了宿舍早关门了进不去啊，要不去开间房？”

顾游闻言满脸惊恐地回头瞪她，然后又是一滴泪水控制不住滚落出来。

“怎么？不想去开房？”单珂明知故问，后面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顾游难以招架，说话都有点磕巴，“不不……不好吧，我去找个网吧等到宿舍开门就行。”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却知道学校门口很多网吧可以通宵，孟峻就常去。

“哈哈哈，瞧你那傻样，我是叫你去开间房，我跟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有地方住。”单珂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熬了夜头昏脑胀的顾游：……

心累，先回学校再说吧。

*

顾游睡满了八个小时，赶在第二天中午12点前从北门的平价酒店出来。虽然睡得够够的，但还是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比没睡还难受。

他本来打算去网吧过夜，但学校外面的网吧条件不怎么好，夹杂着汗味烟味泡面脚臭味，各种味道发酵，他根本接受不了，关键他还没带身份证。好在单珂带了，就用她的名义开了间房，房费顾游自己出。

昨晚拍完照片，Andy立马给他转了一万二。还说只是样片，要是真入选了，再另算。顾游被这个报酬惊倒了，然后瞬间觉得Andy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他在那儿笑得见眉不见眼，单珂却还在那儿讨价还价，“我们柚子陪着你熬夜赶工，就给这么点？”

Andy半点也不让，“他也没经验，我还给他算的3K一小时，平时我用品牌模特都差不多这个价位，他只出个手，拍了没有4小时，算满4小时不错了。”

单珂其实对行情并不怎么了解，不过是诈一诈他，“那你咋不用你原来那些模特，而且都熬夜，不应该算加班费？”Andy也有点心虚，他虽然只送样片，但是那边也给报酬的，他给模特开的工资不到报酬的一成，但是他工作室房租那些设备也得算成本啊，还有助理要养。

单珂了解他，知道他心里有鬼，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算了算了，给他补个整数行了吧。”说罢他利落的拿出手机又转给顾游三千凑够一万万，“哼，你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新人能给到我这么高的价。”单珂还想再说什么，最后想了想，故作大方道：“这次就这样，像你说的，我们柚子没经验，下次可不是这个价了。”

Andy龇牙还想还嘴，转念想到有真有下次的话，说明他被选中了，那可是好事。他也不再计较，转头叫助理给顾游收拾了不少东西，叮嘱他好好保养他的手，起码一天三次，然后才放人离开。

想到昨晚跟做梦似的，顾游站在酒店门口，肚里空空，脑里也空空。他拿出手机看了下，电量仅剩13%，他这手机用了两三年了，电量一旦只剩30%之后就掉得飞快。

他抓紧时间点开微信，查看余额，原地蹦了两下，然后他想了想，打开单珂的对话框狠心转了7500过去。

输密码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为了不看到转款的黄色封面，赶紧又发了几条消息将它顶上去，然后等了一会儿见单珂还没有回复，也没有对方已的收款提示，干脆关掉屏幕，准备去吃个大餐庆祝庆祝。

挣钱了，到现在，顾游终于有了点真实感。一晚上挣得比他老家那个门面一个季度的房租还多，不愧是首都，不愧是金融政治中心，不愧是国际化大都市……

“滴滴……”两声低沉而短绌汽车鸣笛声打断了顾游的感叹。

顾游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斑马线前面，绿灯已经在闪了，其他人都陆续过了马路，只有他心不在焉地站在那儿。车道上的司机赶忙提醒，生怕他等会儿突然蹿出来抢道。

顾游揉了把脸让自己醒神，后退一步让到等候区。红灯亮，无数车辆抓紧时间穿行而过。其中一辆车里元洲又在感叹，“可真够巧的，又遇到你室长，他蹦跶啥呢？这个时候才从酒店出来？可以啊，人不可貌相。”

徐津禹这次连眼神都没给，低头用平板翻看每日报表，“没看过前段时间网上造谣事件么，小心被告，丢人。”

元洲嘿嘿笑了两声，“我又没说什么。”他其实对顾游也不怎么感兴趣，只不是恰好看到了而已，“话说回来，禹哥，你接下来几年都不那么忙了，可以多交几个女朋友啊，谈恋爱也行，瞧你这几年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

徐津禹漫不经心，“我交女朋友还需要看忙不忙？”

“当我没说，”元洲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情绪总是起伏很快，突然就有点失落，“明年我就毕业了，我奶还在问我要不要申请那边的学校。”徐津禹没接话，元洲又跟棵小白杨似的精神抖擞，“我可不想再继续上学了，过几年要是有需要申请个MBA得了。”

“自己安排，”徐津禹也习惯了他的性格，“反正国外的事情也不少，你要回去的话正好可以自己干，我看去年那家管理机构收益也不怎么样。”

元洲无语，“呸，万恶的资本家。”徐津禹终于抬起头，元洲往后缩，认错速度飞快，“我错了，禹哥，嘿嘿嘿。”

徐津禹眼神仍然冷冽，“反正你也没什么课了，新公司年底人员调整你去做。”

“别啊，禹哥，这不是让我去当坏人么。”元洲哭唧唧。

“又不是裁员，管理层那么多人，只要你去坐镇罢了，阿原忙不过来。”话是这么说，可原来陈现那些亲信和他们各自的管理团队不还是得梳理出去。但元洲非常清楚他禹哥说一不二的性格，这事没法再挽回，顿时整个人都有点抑郁了。

早知道他还如早起跟着杰哥去海边阳光沙滩比基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