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常规的超级英雄，当蝙蝠侠疲于在双重身份之间维系那岌岌可危的平衡、意图脱离自己的双面人生回归正轨之时，被他放上天平权衡利弊的面具，却是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

谁会需要布鲁斯·韦恩？

当他扪心自问的时候，就好像韦恩一家已尽数死于那个犯罪巷的雨夜。只有一只蝙蝠钻进八岁幼童的皮囊中，伶仃的翅膀撑起了瘦小的肩膀，操纵他走回韦恩庄园，又无法抗拒的遁入令它舒适的黑暗中。那只翼手目啮齿动物就在这具躯壳中不停地生长、膨胀，尖锐的指爪在胸腔内刮挠着鲜血淋漓的肋骨，喉口蠕动着尖锐的嘶鸣。

正义。它说。如果我一生都无法破开这层人皮抓住那颗子弹——我的确不能，那么我将践行正义如毕生所求，这便是我这具尸体依然行走在人间的驱动力，这便是哥谭人梦寐以求的全新可能，这便是哥谭的需求所赋予我的使命。

所以，又有谁会需要布鲁斯·韦恩？

当他发问时、万籁俱寂如荒原。但却有声音猝然响起，宛如雷鸣——

我需要，阿尔弗雷德说。

我需要布鲁斯，他是我的主人、我的孩子，我曾将他保护在羽翼下至今、即使他早已高过我佝偻的脊背。倘若有一天，有人要从我身边夺走我的孩子，那必然只能跨过我的尸体。

我需要，迪克说。

我需要布鲁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父亲。假使有谁要否决他的存在，那么便是将我十几年的过去共同抹去、将我的存在一并否决。全世界唯一有资格落下判决的人，你是否敢注视着我的双眼，回答我唯一的问题：难道我们的联系也是虚假存在的吗？

我需要，戈登说。

我需要布鲁斯。当我被哥谭那愚昧且蛮荒的潜规则鞭打得仿徨无落时，这个孩子几乎是支撑我踏上征途的全部驱动。看到他噙满泪水的眼瞳的那一刻，庄严的使命就此在我心中常亮不熄。我曾以为他是孤舟前摇摆的提灯，在风暴怒涛中若隐若现。直到他冉冉升起如极星，穿透哥谭上层的弥漫着血腥锈气的浓雾而来，我便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是行走在阳光之下的另一位战友，这条道路的征途上永不孤独。

我们需要，哥谭人说。

我们需要布鲁斯·韦恩、哥谭之子。我们目睹过他的成长，以我们所有人的眼睛见证、代代传承。韦恩绝不仅仅是一个印刷在报纸标题上的散发着油墨与潮湿气息的名字或者符号，他是韦恩家族的继承人、是哥谭改建计划的继任者、是教育基金会的开创者、是代代相传的薪火与未来。我们注视他如注视自己的孩子，亲近他如亲近自己的胞兄，热爱他如热爱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我们又怎么可能放弃他、在这座城市已经愧对他一次之后。

我需要，哥谭说。

我需要。

这是一股何其宏大的声音，如河流、轨道、建筑与千万人在共同轰鸣。蝙蝠侠曾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声音，在他拖拽着整座城市与血海背道而驰时，背负在他肩膀上的、贯穿他血肉中的、缠绕在他骨骼上的那千万道锁链，便隔着那层躯壳与他的灵魂震颤共鸣、彻夜不息。

而此时此刻，当他坠入无限的仿徨与虚无之时，它们却化成了千万只不同的手臂，将他从下坠中托起。

于是，蝙蝠侠睁开眼睛。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他再一次从哥谭剧毒的羊水中浮起。斑斓的夜景在他面前铺展开来，亿万灯光如群星闪烁在广袤大地之上。

这是蝙蝠侠的城市，也是韦恩的城市。

这是他的城市。

是的，蝙蝠侠需要布鲁斯·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