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个感兴趣啊?”
乔叙走过来坐在沈白旁边,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沈白脸上,想讲案子,忽的注意到他眼角一颗小小的痣。
“沈白,你右眼眼角有颗泪痣。”
他抬手摸了一下,“是啊。”
“你别转移话题。”
他抿了下唇,圆溜溜的眸子盯着乔叙。看他微翘的唇角,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有点温文尔雅的感觉。
沈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注意力似乎凝聚在泪痣上。
光影从窗外探进头来,暖暖的色调,岁月静好的氛围。时间大致在午后接近傍晚时分,今天乔叙倒是下班早,没有到晚上或者半夜。
“嗯......就一个谋杀案,手法有点残忍,死者是名22岁左右的女性,被分尸投进了河里。”
“那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正在通过DNA比对匹配她的身份。”
沈白明了,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
“题呢?”乔叙突然想起,“哪个不会?”
沈白也想起随手拿过来消磨时间的习题,刚刚被丢在桌上没管。他翻开,等待期间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页,题目下面解题过程,空白处当草稿纸。
他嘴里叼着笔帽,翻到最后那页,被乔叙打断的那道题,只剩下最后要计算的结果得数了。
前面几页做的过程中,有不会的都看答案解决了。
谎话圆不上。
他抬头,扯唇一笑,眸子里并未表现慌乱或是歉意,有的却是灿若繁星般的温和。
乔叙浏览了一下他做的题,对上视线,明白了,但没戳破沈白的“题不会”的谎言。
“是不是跟你爸闹矛盾了?”
沈白的笑容一僵,眼神里瞬息万变,他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嗓音里哑哑地应了声。
“他自己喝那么多酒,酒精中毒昏迷,还怪我给他送医院去。”沈白嘴里吐槽,“我真的是有病才会关心他。”
每次提起父亲,他都满是气愤。沈白右手握拳,生气地锤了下自己的大腿。
“毕竟是亲生父亲,你关心也正常,不过他或许并非不爱你,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太正确。”乔叙思忖着。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沈白的父亲,更何况他也不了解。
沈白陷入深深的思索中,想明白了似的,心里赞同乔叙的话,可过去和父亲的相处里的确找不到他爱自己的痕迹。
他满脑愁绪,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傍晚和乔叙一起解决完晚饭,沈白还是决定回家。
他爸在家,这次却出奇的没做什么不良的事。沈炎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屋里被收拾的很干净,与平时截然不同,沈白脑中乱如麻,困惑不已。
良心发现了?
正想着,他朝沙发上的人瞥了一眼,却被叫着。
“儿子,看你妈收拾的,多干净啊。”沈炎国说着,脸上的笑容完全收不住。
“别说是我妈。”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叛逆,沈白也是,从妈妈没了之后就变得一身反骨,他爸说什么,只要是触及到他心里的就会怼上两句。
沈白他爸瞪了一眼,吼道:“你个小白眼狼,你妈还帮你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你就不知道感谢?”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冲回自己房间,东西都被收拾干净了,物品摆的很整齐。沈白拉开抽屉,那张泛黄的车票还在,他松了口气,环视四周,原本书架上和妈妈的合照却不见了。
像是骤然降临于儿时和妈妈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他站在第三人称视角,看着画面被打破,只剩自己。
“我和我妈的合照呢?!”沈白冲出房间去质问沈炎国,声嘶力竭,几乎在看到照片不见的那刻瞬间暴怒。
他扯着父亲的衣领,心痛不已。
“那个啊,我怕小钟看见难过,就给扔了。”
沈白气到攥着拳的手在发抖,愤恨地一拳打在他胸口。沈炎国也火了,口中骂骂咧咧的,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这么久没打你,长能耐了是吧?”
沈白吃痛地捂着被踹的地方,看到父亲起身去厨房拿扫帚。
“靠......”他嘴里骂了句,刚回家没十分钟,又离开家了。
关门的那刻从门缝瞅见沈炎国怒发冲冠。
“走了就别回来!!”
他的呼吸急促,心理防线似乎崩塌了,唯一的合影......望向不远处的垃圾桶,沈白面色扭曲,像是看到希望一样冲过去,却只立着几个刚被垃圾车收完后的空垃圾桶,在无声中崩溃。
沈白忍住嗓中的呜咽。
无处可躲,即刻便想到乔叙,可他也不想再次麻烦乔叙。
“嘛呢在这儿?”
昏暗的天色里,在他崩溃的这刻,被捕了。
几乎是在沈白想到乔叙的那刻,他刚好就出现了。他不敢回头,眼睛酸酸的,怕眼眶控制不住泪水,怕被人看见自己这幅脆弱的模样。
乔叙:“怎么不动?”
他从沈白身侧走过,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扔,完美命中。也看见沈白地侧脸,天未完全暗下来,他眼里亮亮的,闪着泪花。
沈白咬唇,低下头,泪在他低头的瞬间也落到地面。
“发生什么事了?”乔叙询问。
他没回答,僵着身子不动。
乔叙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悲伤和委屈席卷而来,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要哭!
见他没动静,沈白本想着乔叙会不会开玩笑嘲笑自己,也能缓缓现在奇怪的氛围,可他反而一改以往,严肃得不行。
他身形修长,站在沈白右前方,大约三十厘米的距离,乔叙没刻意弯下身子去瞅落泪的沈白。
“走吧,今天收留你一晚。”
乔叙揽过他的肩膀,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这边的路灯被修了新的,到了时间一并亮起,原本藏在黑暗里的情绪被照亮,沈白匆忙抹了把眼泪。
面前递过来一张纸巾,乔叙的手掌比他大一圈,有点茧子,但不明显。
“谢谢。”
这是他下楼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嗓音稍哑,擦干泪水,眼睛又干又涩。
沈白始终没看乔叙的脸,就这样跟着他又回到了乔叙的出租屋。
乔叙什么也没问,却近无微不至般的照顾与关怀。
照理说看乔叙的外表,应该是个糙小伙,骨子里却尽是温情。
乔叙:“好点了吗?”
见他平复了情绪,乔叙这才小心翼翼地问。
“嗯。”沈白应了声,他犹豫了片刻,动动唇,“乔叙,我爸……把我和我妈合照丢了。”
“他说怕钟阿姨看见难过。”
沈白没和他讲过钟阿姨是他后妈,不过这时候说起来,乔叙大致也能猜到了。
“我去找找。”乔叙说着,要站起身出门去,被沈白拉住衣角。
“不用了。”
沈白终于直视他的眼睛,心里的刺痛似乎在被那双温柔的双眸抚摸,沈白略显失神,眼神向下飘,松了手。
“我还有半年就成年了。”沈白说,语气里夹杂急不可待。
“我要独立,再也不用他。”
心里很是坚定,沈白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乔叙:“没关系啊,你有困难可以找我。”
乔叙家里除了主卧还有间客房,刚好提供给沈白住。在别人家他有点拘谨,而乔叙态度倒是很随和。
“当自己家就行,一个小区,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你家。”乔叙开玩笑道。
不过他开玩笑归开玩笑,沈白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门把手突然被扭动,“咔嚓”一声响,门却没开,停了一瞬,转而传来敲门声。
乔叙站在门外,正要开门时记起家里多了个人,指背敲门,轻声询问:“可以进来么?”
得到房间内人的允许,他勾勾唇进去。
不在自己家的小孩多少有些不自在,他瞅着呆愣的沈白,他此刻坐在床边没有动作,双腿略微岔开随意向前伸开,手搭在大腿上,右手攥着左手的指尖。
见状,乔叙打趣:“冥想什么哲理呢?”
“没有。”沈白回答。
他拽着沈白的胳膊,将他从床边薅起来,力气稍大,沈白霎时惊慌失措,说话有点结巴:“你、你想、干什么?”
乔叙露出坏笑,眯起的眼睛像是要干什么坏事一样。
“大晚上的,最适合看恐怖片了。”他松开沈白,客厅桌上摆着个像人工智能一样的玩意儿,“正好试试我新买的投影仪。”
黑暗笼罩整个房间,窗户也被挂了条百叶窗似的帘子,除了电影里偏暗的色调氛围,哪里都没光。
沈白习惯黑,但不代表不怕恐怖片......
画面中门外丢了双绣花鞋,屋内镜子里冒出来个披着红嫁衣,长发遮了整张脸的女人。他抱着抱枕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咽了咽口水。眼前又泛起今日遇到的疯女人的脸。
“胆小鬼。”
身边的乔叙丝毫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调侃他一句。
又说我胆小鬼。
沈白感觉不满,又反驳不了,可他确实有点害怕。
“乔叙我困了。”言外之意是不想看了。
话音刚落,乔叙起身开灯。周遭瞬间被照亮,投影仪映出来的画面变得很浅,他即刻觉得充满安全感。
“睡觉吧,”乔叙说,“你一个人可以么,害怕吗?要不跟我挤挤?”
沈白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知道乔叙是好心,但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能睡一张床的程度。
“不了吧。”
他摆摆手。
-
高三的暑假短的很,八月中旬沈白就开学了,尽管已经立秋,天气依旧燥热难耐。学校新建了片住宿区,据说是供高三学生好好学习,离家远一点的可以住宿,不用晚自习很晚结束再赶回家了。
开学当天班主任就在班级说了这事,沈白靠着椅子背,左脚踩在桌子下面的栏杆上,纠结起自己要不要住宿。
他和他爸估计是和睦不来了。
公立高中,加上高三时间稍短些,一年住宿费五百。
沈白一手拖着下巴支在桌上,眸子转了转。似乎也不错,不过住宿的话好像就见不到乔叙了。
乐趣少了大半。
晚自习班里安静地很,沈白前桌传过来张折成一小个的纸条。
他打开,上面写:
你住宿吗?要是住的话咱俩一个宿舍怎么样?
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传来的。
“哎,这谁传来的?”他用气息询问前桌的女生。得到的却是摇头,安静的教室出一点动静就会成为焦点,女生没回头,微侧着身,左手挡在嘴巴前,让声音从手心回传到后头。
“不知道啊,前面传过来说给你的。”
“......”
沈白哑声,提笔在纸上划拉三个大字。
‘你谁?’
随后又折起来,拿笔戳了戳前桌的后背,小声道:“哪里来的传哪儿去,谢谢。”
传回去就没回来了,沈白安安静静埋头做题,直到打了下课铃,桌上再一次被放了纸条。
他问名字的几个字下面字迹清秀的两个字。
‘何炽’
脑中想起这号人,沈白站起身环顾班级里的男生,光看背影个个都是蓝白条校服,他找不着。
一只胳膊从他身后搭过来,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干嘛呢白哥?”姜硕笑嘻嘻地过来搭话,他身高和沈白差不了多少,甚至有点比他还猛的兆头。
“哎,你住宿舍么,要不咱俩拼一个?”
“还没决定好。”
沈白微微发愣,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他。
他把纸条攥在手心,望向姜硕,朝他挑挑眉,问:“哥们你知道何炽是哪个么?”
姜硕“嘶”了一声,眉头缩在眉梢,像是在思考班里是否有这号人。
十来秒钟,他忽然展开笑颜,伸着根手指上下点了几下。
“我知道,好像家里挺有钱的,但是在咱们班不太合群。”
他拽了把沈白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