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转站距离收费站还有些距离,交警截停几人后,走到附近的一辆警车边,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不多时,警车在前开道,保时捷慢吞吞地跟着,两辆车相继穿过收费站。
谢浮玉偏头瞥了眼闸机旁的小屋,门窗紧闭,透色玻璃表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看不出来屋里有没有工作人员。
不过无人值班并不影响车辆通行,因为所有闸口都是开放的,警车引着保时捷长驱直入,没有半分停顿。
一条平直大道出现在收费站后。
殷浔望着前方的路欲言又止,话未出口车子先颠了两下。
“好、好村。”他握紧方向盘,由衷感谢当初认真败家挑选车配的自己,不然他的屁股可能会比他先死。
谢浮玉扣紧安全带,皱眉朝窗外看了一眼。
这条路非常原生态,泥土混合着碎石杂草,在日复一日的车来车往中,率先从杂草地里脱颖而出,加入了公路这个高贵的圈子。
但也仅仅是长得像条路而已。
抗震性极佳的跑车一旦踏上这条路便犹如人摔进蹦床,轮子滚一圈车身起码上下震三回,不知道的还以为豪门少爷正带着他的小娇妻在车里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交互式运动。
殷少爷刚吐槽完就又惨遭连环车震,疑似副本向他开的第一炮。
谢娇妻:“……”
多余的第三人陆同学:“……”
“好好开你的车。”谢浮玉按按眉心,不愿接受自己又进副本的现实,于是转头趴在窗边感受旷野的风。
进城的路不好走,路两边也没什么能看的风景,视野间缓慢窜过一丛接一丛的草,稀稀拉拉由近往远铺开,直至与那片灰蒙蒙分不清界限的天空相衔。
目力所及之处甚至看不见荒废的旱厕,更别提村落和其他活人。
所幸每隔一段路都有界碑标识距离,陆黎桉收回目光,情不自禁地感叹:“原来是界碑啊,刚才没看清,我以为是墓碑呢。”
闻言,谢浮玉眸光微凝,从后视镜多看了几眼飞速倒退的界碑。
低矮的石碑背后刻满了字,远远望过去确实有点像墓志铭,但荒村配墓碑也是标配了,他移开眼,继续盯着前面的路。
呼呼——
风从副驾半开的车窗飘进车内,谢浮玉迎风呛了一嘴灰,咳得后背隐隐作痛。
殷浔关上窗,余光瞥见他探手摸了摸外套口袋。
“看破红尘了?”
谢浮玉终于生无可恋地嗯了声,两指从口袋里夹出一卷纸条。
米白色,纸面有暗纹,五六公分宽团成卷轴的样子,三人对此都不陌生,陆黎桉在自己的第一个副本中也曾得到过这样一张纸条。
他揉揉狂跳的右眼皮,扒拉着副驾驶座椅问:“谢哥,什么线索?”
谢浮玉打开纸条,逐字念道:“万物倒塌又被重建,唯建造者再度欢愉。”[1]
念完他将纸条丢给陆黎桉,转而问殷浔:“有什么想法?”
谢浮玉的纸条一直都不太像真正的新人纸条,副本丢给他一句似是而非的格言,要他去繁从简,把格言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规则暗示,再拆解出指向主线故事的关键信息。
殷浔沿用之前的方法,在脑子里盘了几遍,边开车边猜:“NPC是建造者,我们是水泥工?”
又要倒塌又要重建,那不就是房地产开发商和ta的建筑施工队?
谢浮玉:“……”猜的很好,下次不许再猜了。
“感觉这次的纸条比之前的都抽象。”他盯着前方的警车,示意殷浔往左打方向盘。
副本开始到现在,三人只见过交警,但交警明显不是关键NPC,对方似乎只起到一个运输工的作用,真正的任务地点应该在转运车将要送他们去的地方。
警车拐过一道狭长的S弯,接着停在了一片围栏前。
保时捷停稳后,三人迅速下车,谢浮玉拉紧外套,转身看见围栏外有一辆大巴。
交警朝他们招手,另一手指指一旁的大巴,高喊道:“进城的都上这辆车——”
话音刚落,大巴应景地响了两声喇叭,殷浔捕捉到掺杂在喇叭声里的发动机嗡嗡声,拉住谢浮玉的手腕从敞开的后车门跳上了车。
哗——
后车门砰地落下,陆黎桉险些被车门夹成两段,他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子,一路小跑跟上缓缓启动的大巴,从前门成功上车。
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嬉笑:“哟,人都到齐了。”
陆黎桉转身,下一秒和坐在第三排的一个男生对上了视线,对方冲他挑了挑眉,然后抬起手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陆黎桉:“……”
他移开眼,朝后门旁的谢浮玉点点头,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
没过多久,谢浮玉和殷浔从后排换到前排,坐到了陆黎桉后面。
车里没人交谈,谢浮玉打开手机瞥了眼信号,拍拍陆黎桉的肩膀,把他拉进了小群。
【谢浮玉】:大巴内包括我们一共21人,座位基本靠后,我们上车前这些人的最前排是大巴的第三排,推测选位方式可能与司机有关
【殷浔】:女生9人男生12人,从选座位的偏好来看后面18人应该至少有四拨人互相认识,新人一男一女,单独坐
【陆黎桉】:司机不是活人
【谢浮玉】:?
【殷浔】:??
陆黎桉扒着座椅悄悄转过头,鬼鬼祟祟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司机的脚。
谢浮玉趴在前座椅背上望过去,入目是一堆杂乱的线,导管似的线一端缠住司机的腿,另一端则延伸向油门和刹车,乍一眼仿佛是司机通过这些线操纵这辆大巴,但事实也许恰好相反。
第三排前面能看到半截驾驶座,谢浮玉眯眼,瞥见司机脸上的氧气罩,冷不丁想起什么。
【谢浮玉】:这次的副本主题可能跟呼吸有关
陆黎桉看到消息顿时咯噔,人活着就要呼吸,如果副本要在呼吸上做文章,那死亡概率就很大了。
其他玩家上车早,肯定也看见了司机的样子,并且和他们产生了类似的想法,难怪车内如此安静。
空气蓦然滞住,没人知道大巴要将他们送往何处,这趟车仿佛没有终点,唯有死亡是唯一的归宿。
第二程的路和收费站后的大路一样泥泞坎坷,大巴上蹿下跳载着21人翻山越岭。
车窗外,雾气渐浓,谢浮玉眺眼望向远处大片荒地,脑海中隐隐冒出某个猜测。
一小时后,大巴车终于停了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黯然无光,浓雾包裹,分不清是瘴气还是别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司机依然没开门。
有人开始坐不住,后排隐约有些骚动。
陆黎桉上车时遇到的那个锡纸烫从第三排起身,绕到驾驶座边,隔着透明隔板打量里面的司机。
谢浮玉也在看司机。
中年男人面色青灰,被惨白的车灯一扫,像一具硬挺的干尸。
车停下后,司机的手依然紧紧握住方向盘,氧气面罩通过一根导管连接到仪表盘附近,仿佛他吸的不是氧气,而是发动机里的冷凝剂。
锡纸烫大着胆子敲了敲隔板,司机纹丝不动。
啪——
敲击声消失后,车前窗外猝然亮起一片白光,所有人下意识抬臂挡在眼前。
与此同时,车前门发出轰地一声巨响,谢浮玉眯了眯眼,很快适应了刺目的照灯,在晕白的光里看见一条蜿蜒的管道,如廊桥一般伸向前方的雾中。
噗——
大巴泄了气似的向下一沉,前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亮着微光的洞口。
锡纸烫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毫不犹豫迈进了廊桥。
后排的那些人还在观望,谢浮玉迟疑片刻,拍拍陆黎桉的胳膊,示意他跟上。
陆黎桉隔着衣服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起身离开。
谢浮玉和殷浔走在他身后,三人一同进入了这架突然多出来的廊桥里。
预想中属于铁板的嘎吱声并未响起,谢浮玉低头,感觉脚下的路面是柔软的,犹如某种没定型的胶状物,用力踩上去便会微微下陷,但过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平整。
殷浔若有所思,碰碰谢浮玉的手背,低声说:“像橡胶软管。”
他指的是司机脚边的那种同款线缆,假设二者是同一种东西,那么他们应该正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氧气管内。
管道七拐八绕,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三人慢慢走了十多分钟,眼前才出现了另一个门洞。
廊桥终点是一扇敞开的玻璃门,最早下车的锡纸烫已经融入了角色,身上多出一件不属于他的白大褂。
谢浮玉脚步一顿,瞥见门口落了灰的公告栏,尚未褪色的大字报标注了这栋建筑的名字。
奥特夫布莱斯疗养院。
谢浮玉瞬间猜到了玩家的任务角色。
果然,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忽然从公告栏后的值班室内走出来,谢浮玉垂眼扫过她的胸牌,李丽琼,护士长。
NPC带着审视的目光依次掠过几人的脸,而后用一种无机质的嗓音说:“你们来了。”
陆黎桉被她盯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感觉她不是很欢迎自己。
许是人没来齐,李丽琼没有过多介绍副本信息,她抬手指指值班室的方向,说:“先去领你们的工服。”
三人于是齐齐转身,朝公告栏后方的屋子走去,李丽琼揣着手站在一旁看他们,她一言不发,比司机还要像个死人。
然而谢浮玉从她面前经过时,李丽琼却破天荒地把人拦住了。
“那边是医生们的更衣室,你不在那里。”说着,她朝反方向一指,“那边才是护士们的更衣间。”
谢浮玉:“……”谁是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