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锅带回去之后，高小凤问他：“你想吃什么，给你煮。”
“真的吗？”高梦图罕见地眨着星星眼。
“真的，还能有假的？”高小凤看着他终于有点少年气了，笑道，“说吧，老娘今天大刀阔斧给你整顿好的！”
“我想吃碗雪耳莲子粥。”
高小凤张大了嘴巴：“这么简单？”
高梦图点了点头。
高小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去外面买食材去了，“你无聊就自己看会电视吧。”
“好。”
高小凤回来之后，手上还多了几套衣服，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不知道合不合适，你看着挺瘦的，我买的都是宽松版型，应该合适吧？”
高梦图看着那几件白T，嗯了一声，“都合适，谢谢小凤姐。”
“不用谢了，你交了好几千在我这呢，给你买几套衣服算啥，”高小凤取笑他，“你这样的，真的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那种。”
“没有吧，我觉得我还是挺聪明的。”
“对对对，不笨。”
“......”
高小凤先把那口传家宝——黑锅，给清洗了一遍，然后把雪耳、莲子、西米又洗了一遍，最后放进了瓦煲里，开了
火，过了几分钟才慢慢有了泡泡滚上来。
高小凤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好了，熬两个小时左右吧。”
“好香。”高梦图笑了。
“都还没熬出味儿就香啦？”
“香死了。”
高小凤哼笑了一声，“什么鼻子。”
两个小时后，那锅香喷喷的糖粥终于出炉，高小凤给他盛了一碗，高梦图接过后轻轻抿了一口，“好甜。”
他妈妈以前也很喜欢给他熬这个，但是口味偏淡甚至有点咸，所以他一度以为雪耳莲子粥是个高汤，专门煮给他补身子的，后来才后知后觉发现其实它就是个普通的甜粥，跟绿豆沙芝麻糊没什么两样。
“甜粥不甜哪里叫甜粥，”高小凤也盛了一碗给自己，吞了一口也皱紧了眉头，“......好像确实有点甜了。”
“刚刚好，我确诊之后，我妈就不让吃这些东西了，”高梦图笑了笑，“我整天吃的就是药，还是药。”
“药哪能这么吃啊，吃坏身子的，”高小凤唉了一声，“等过两天陪你去拆钢钉的时候，再问问医生吧。”
高梦图刚想拒绝，见到高小凤那双漂亮的眼睛，霎时忘了言语，旋即点了点头。
...
本来在医院见惯大世面的高梦图，对拆钢钉这件事突然生了怯。
他不想拆了。
高小凤这几天帮他擦身子，见过他身上做手术的刀疤，深深浅浅的口子有好几道，连开刀都不怕，居然对拆钉子莫名恐惧，高小凤好笑地看着他。
“不痛的，我以前也拆过，”高小凤道，“咻地一下就拿出来了。”
“可是我看别人拆的时候，有二十厘米长，真的不痛么？”高梦图抬头看了她一眼，面带愁容，“你别骗我。”
“不骗你，真的咻咻咻一下就拿出来了，骗你我吃狗屎行吧？”
高梦图撇了撇嘴，“行吧。”
结果。
“啊————————”
高小凤：“......”
而且只是拆了一根。
高梦图失了神地看着医生，医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大腿，“手臂还有一根。”
“不要......”高梦图哀求道。
高小凤见他真的很害怕，跟医生轻声道：“你看孩子怕得很，医生你力道轻点哈~”
医生笑了，“没问题。”
高梦图下意识地拽住了高小凤的手臂，高小凤哭笑不得，将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笑骂道：“害怕就别看！”
高梦图还真就不敢看了，眼睛死死闭着，“要......要开始了吗？”
见无人回应，他又问了句，“还没开始吗？”
“已经好了。”
“啊？”
高梦图甩了甩手臂，确实异物感已经褪去，但是手臂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酸软无力，他愣愣地看着高小凤。
高小凤又弹了一下他额头，“看看能不能走。”
高梦图试着站起来，像个蹒跚学步的小朋友，高小凤扶着他，从医院这头走廊走到那头，医生见他们还挺好笑的，于是道：“你儿子吗？”
“不是，我女婿！”
高梦图：“？”
医生见状哦了一声，“童养婿啊。”
高梦图：“？”
两人一脸懵逼的走出了医院。
“虽然拆了，但医生说还不能下地走路，”高小凤还是把他放在轮椅上，“回去再慢慢调理吧。”
高梦图点了点头。
“我今晚也要去烧纸钱，如果刘学刚来了，死也不要开门，知道么？”高小凤道，“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就叫醒张冰，嗯？”
“我也去。”
高小凤微微吃惊，“你不怕？”
“不怕，害怕的事情克服掉就好了，”高梦图勾唇一笑，“我不想成为累赘。”
高小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妥协，“好，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就好，期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嗯，没问题。”
-
铜巷离乱葬岗距离不远，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高小凤推着高梦图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高梦图逐渐看到了那边熟悉的江滩，夜晚远处大桥刺眼冰冷的白光越过江浪，叠起一层又一层的浪潮，黑黑沉沉的，看得人头晕目眩。
高梦图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抬手捂了捂鼻子，“到了吗？”
“到了。”高小凤给他带了个口罩，将强光手电筒挂在了胸前，“你就在这坐着。”
“好。”
一打开手电筒，高梦图虽然说不怕，但看到这个场景还是头脑空白，心脏止不住地发抖。
层层叠叠的尸体堆在了一块，黑红色的血液从尸体里慢慢涌出，因为低洼地形，涌出来没多久，又慢慢回流，就像一个小型养殖尸体的培养皿。
尸体有的断了手，有的分了两截，甚者有的头颈位置只有一根青筋连着，高梦图先是捂住了眼睛，慢慢才敢打开。
见他害怕，高小凤安慰道：“害怕就别看了，把手机给你玩。”
“不用，你忙你的，”高梦图撇开了眼，两只手插在了裤兜里，“我......我冷静一会。”
因为紧闭着眼睛，高梦图只听到了脚步声踩在软绵绵的尸体上的窸窣音，以及在搜刮衣物的沙沙音，忽然他听到了一两声金属清脆的碰撞声。
高梦图问道：“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吗？”
高小凤哎了一声，“找到了条金链子，还有个银手镯。”
“哦！”
高小凤把这些金器银器放进了一个塑料袋子里，旋即才将这一男一女给拖了出来，用事先备好的白布给裹上，然后用麻绳一圈一圈地捆绑开来。她慢悠悠地在他俩脚边烧金元宝和蜡烛，顿时黑漆漆的尸堆里，燃起了火光，见火势正旺，高小凤又把铜钱撒进火堆里。
嘴里念叨着一些呢喃的佛语。
“人死如灯灭，有生必有亡......来日佛渡你，勿忘佛慈悲......”
高梦图适应能力还算不错，他看那堆玩意儿看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还自己推着轮椅过去，轻声道：“一路走
好。”
高小凤回头看了他一眼，念了一句：“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高梦图也双手合十，重复地念了一遍。
“今日就到这里了，这里阴气很重，过了三点不吉利，”高小凤看了看时间，将他推走，“走的时候不要回头知道
么？”
“......好。”
高小凤一脸镇定的推着他走出乱葬岗，就快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轮椅突然被什么拽住了，高梦图心里一震，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力度，像是一只苍白的人手，死死握住了后椅的杆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梦图还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吸
声，漂浮在寂静之中。
高梦图刚想回头，就被高小凤叫住了，他吓了一跳，旋即摆正了自己的身子，缩回了手，小腿有点打冷颤。
高小凤啧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将那拦路虎给一脚踹开，潇潇洒洒地带着高梦图离开这里。
在差不多回到铜巷的时候，高梦图才道：“小凤姐，那是什么东西......鬼......鬼吗？”
“哪有那么多鬼，你以为孤魂野鬼好当啊，能投胎当然投胎去，人世间有什么好留恋的，只不过......”高小凤面色一沉，模棱两可道，“希望只是诈尸吧，如果是别的......可能有点麻烦。”
高梦图刚刚虽然被恐慌暂时霸占了一小会，但他耳朵灵着呢，他清晰地听到当杆子被抓住时候，那碰撞在杆子上清脆的金属声，听起来，像是袖子上挂着的徽章的声音。
还有一抹一晃而过的蓝色。
高梦图猜测道：“可能是那个警察......”
高小凤沉默不语，后来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办？”
诈尸是不可能的了，离这倒霉警察死去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神经反射和肌肉收缩也不可能做出如此精准抓住杆子的动作，就算真的能做出，那也就证明他并没有死去，可是他可是亲眼看见他被抹脖子了啊......
所以，真的是比较‘麻烦’那种了。
当然，高梦图问的‘怎么办’也不是这个倒霉蛋变成阿飘找他们晦气怎么办，而是将他杀死的刘学刚来找他们当替死鬼‘怎么办’。
高梦图可是经历过人比鬼更可怕的经历，所以就算见到鬼觉得有点骇人，但起码没有人下死手那么可怖。
而且按照他被抛尸到这里来的可能性，恐怕是死者家属认出了自家闺女，却不认这个‘上门女婿’，刘学刚见他毫无
价值，便把他丢到了这里来，任由他自生自灭。
说着说着就回到了家，高小凤这时才道：“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高梦图也只能点头。
只是没想到这一觉下去，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