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两分:“你笑什么?”
“我?”柳轻绮笑道,“我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只顾杀我,想要我手里的观微剑谱,我以为你尚对方濯还有希望,想要诱他堕魔,乖乖地将观微剑谱给你。如今看,才发现我似乎是猜错了。”
女子的脸色这才微微僵硬了一下。也许是她这时才发现,为了对付这个“劲敌”,她将那个尚且困在“情关”中的小孩儿给忘了。她沉声道:
“情关绝非那么好便走出,轻需要三个时辰,重则要三日,甚至可能殒命其中。你休想要他还来帮你。”
“他当然走不出来,当然走不出来,”柳轻绮摆摆手,长出一口气,“不过,事情可能还不像你想的那样。”
他盯紧女子的双眸,从里面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自己。看到他开口,那声音血淋淋的,笑意也浸满了鲜血,顺着纹路缓缓往下流。
“……我说过,倘若我可以破了这‘情’字一关,他便也可以。”
柳轻绮始终藏在背后的手轻轻扣了扣地面,打了个响指。即刻如同天罗地网骤然而落,一大片丝线霎时勾连成网,连带数把利剑,倏忽从天而降。只是此时攻守已变——这万把短剑像是突然都听从了他的话语,于他分毫不伤,只对面前女子发难。
女子立时撤剑,碧绿双眸中闪烁惊异,但接着便已转化而成杀意,唇边长箫只消得一吹,层层声波便如沧海细浪骤然拔高,摔落在悬崖上,溅出的水花便足以将人砸得生疼。她衣带纷飞,身形有如落下一连串残影,在剑锋与剑锋间迅速穿梭,箫声所及之处,都会化去一寸又一寸剑锋血肉。
但饶是她避得再快,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些剑本身就出自于她的手笔,她又是虚魂一缕,杀百遍千遍也不会令她彻底消散,无论如何,她都只需片刻后就会重聚。但是就在这叮铛响个不停的万剑丛中,她似乎听到了某种更清脆、更迅疾、更厚重的风声。这风声像是刺入眉心的一根针,令她从骨子里发疼,不由抬眼望去。
可源头处尚未被发觉,眼前便骤然一痛。一把利剑竟不知何时已从身侧送来,毫不留情朝着双眼向上一挑。眼球颤抖间吐出一口黑血,尽管下一刻便立即复原,可剧烈的疼痛还是席卷了这颗已经数百年未曾感受过如此感受的心。
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穿过万剑与灌木丛,看到那个年轻人站立眼前,脸色阴沉,双目却无神。他像是还深陷幻境中,双眼溢满黑气,身上却缠绕着淡淡的白光,细看来,方见他的肩头、手肘、手腕、乃至指节都缠了一缕细细的丝线,而丝线那头,凝成小小的一团,尽数握在柳轻绮手中。
风雨狂啸中,她听到柳轻绮带着笑的冰冷的声音席卷过耳侧:
“我杀不了,不会叫黑虬杀嘛。”
“来,阿濯。师父从来没亲手带你练过剑,那就在今日,教你一个剑招。”
方濯随着他手指的律动抬起右手,又抬起左手。两手紧握住剑柄,伐檀剑尖向前,肩膀带动上半身微微动作,又随着手肘轻动而向前跨一步。随之,他两手向前,另剑锋朝下,抵于地面,竟然起手立了个极为恭敬的剑招。
女子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唇边吹箫,立时将源源不断的魔息自箫声悍然送出。可魔息于身前逡巡,意图透过每一个身躯上的漏洞钻入,却都被他提剑左右一晃,从容化去。下一刻,他的身躯骤然向前,倏然间两人距离迅速拉近,而那明光闪闪的寒锋,已从心到手,往眉心一递,转瞬近在眼前。
她双目圆睁,立即明白此时“阵眼”究竟为谁,箫声如蛇般往前一探,直窜向方濯身后,要来咬柳轻绮的喉间。她本以为他会躲,做好了下一招挡剑的准备,却不想柳轻绮的头偏也不偏一下,任由箫声幻化而成的利刃劈风而来,削向自己身躯半副。
而就在他猛地喷出一口血的瞬间,手指骤然而动,用力向前一送,方濯手中长剑叮一声赫然提起,撕裂风声传来一阵恐怖回音,手指抵住剑柄向外一蹭,登时有如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云海翻涌而已日月为席,剑锋化作数把剑气,横竖两劈,伴随着他突然清明的双眼,身前一刹风雪迷离,剑锋呼啸间,身躯向后一拱,被剑气推出数丈之前,随风声传来柳轻绮最后一声轻叹:
“剑招名为……‘送君千里’。”
随之听闻骨缝间一声脆响,双臂垂落,没有疼痛,唯有一触即分的酸痒,又立即抽身而去。霎时如血雨漫天,一分四段,黑气横飞间,玉箫当啷一声落于地面,万籁俱寂。
天高地远,月色明晰,浓雾将散,那始终刻于天边的字也消失不见。四野浑然空旷,有如无人,一切恩怨情仇,爱恨鸣音,亦于此刻戛然而止。
“情”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