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争辩,兰觉得现在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唇舌,也不奢望他会放过自己,无用的事以前做过太多,现在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至于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她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以前不觉得,经过实验室的事,她觉得自己对琴酒的了解又上升到一个新高度,无论调侃或是逗趣,本质都是某人好心情的调剂罢了,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他期待自己给予什么反应?害怕?开心?乖巧认主?
呵……没咬他一口都不错了。
对于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琴酒也非常识趣地不来沾边,鲜少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依照与管理员那番谈话,基地事务应该忙得抽不开身,他经常在凌晨时分摸黑打开她的房门,一言不发在屋里待上一会儿,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兰本就因为陌生和黑暗睡不安稳,总被开门的声音吵醒,最后忍无可忍回了他一句:大哥,你是来查房的吗?
那以后他终于不来了,她难得睡上好觉。
住了将近一周,才慢慢适应。
总体来说这是一间很舒适的屋子,家居用品高档便利,一应俱全,唯一不足的是缺少了生活感,像是精致的样板房。
地板经过特殊处理,好似一块块精心拼接的蓝宝石,踩上去会有冰冰凉凉的感觉,白天海洋光一照,更是有种旖旎瑰丽的色彩变化,很美很美,却像一个漂亮的亚克力笼子。
和41说得一样,顶层除了她和琴酒,没有人来往的痕迹,安静得诡秘。
那晚打包牛肉回来冻在冰柜里,兰满心想着第二天给女孩带去,到了捕鱼室才发现没人,门是锁着的。
回来路上碰见打人的少年,双目对视的一刹,他掉头就跑,跟只猴子似的,兰感到疑惑,想也没想上前抓住了他。
还没等她询问,少年就开口求饶:“好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惹不起你……惹不起……”
态度和那天完全判若两人。
对方也是个看上去未成年的孩子,兰没想为难他:“你知道41去哪儿了吗?”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楼下洗衣服吧……”
遵照少年的指引,兰乘电梯下了三楼,与四楼的华美相比,这层楼充斥着军事化管理的气息,人多且繁忙,寻觅一阵,她在尽头的洗衣房找到了41,那个时候女孩正在一件一件理着宽大的床单。
兰上前帮忙,女孩再次见到她很是惊讶,尔后自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烘干一大堆衣物,得空休息,她将捂着牛肉的盒子递给女孩,本以为她会开心,没成想那张小脸却大惊失色:“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兰正想解释,又听她问:“不会是从厨房里偷的吧?”
兰哭笑不得,想着解释她也不一定相信,索性安慰道:“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安心吃吧。”
“不行,你赶快放回去,要是暴露了会被拉去刑讯室拷问的……”
女孩说这话的表情,好像被拷问过一样,兰很想了解清楚,又怕触及她的伤口,想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其实我是酒啊,这是我从餐厅打包回来的。”
“酒?”女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冷笑:“这个世界上的大人是不是都喜欢骗人?你说你是酒,连个代号都没有。”
兰短暂愣住,深思了会儿,答:“我的代号是Gin,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没听过,临时瞎编的吧。”
“……”
兰被打败了,眉头挤成一团,僵笑着打算将食物硬塞给她,女孩的态度也相当坚决。
推挤之间,兰意外发现女孩手臂上的淤青,一番盘问才得知是被上次那几名少年打的,愤怒一下涌上脑海,后悔刚才来的路上没教育教育那小子。
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却因此遭受虐待,兰担心女孩的处境,隔天寻到医务室拿了点药膏想带给她,却在出电梯时被157拦住了。
正疑惑着,就被告知琴酒下了禁令,不允许她去四楼以下的楼层。
兰气怒之下跑去理论,这才得知琴酒的房间就在七楼,且就在她隔壁。
来此也有些时日了,一直以为琴酒应该离得挺远,得空才过来一次,没想到他一开始就住在这里,还装作岁月静好的样子……
门铃响时,琴酒动了动眼皮,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叮铃声转变为砰砰砰的敲门声,且有越演越烈之势,他将埋在资料里的脖子撑起来,压了压鼻梁。
拉开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双盛满怒意的眸子。
“你不是说我可以随便走走转换心情?现在是怎样?”
见他不说话装哑巴,兰语气更冲了:“我要下楼,现在!”
琴酒不怒反笑,手臂自然而然搭上门框顶部,视线低垂、眉目微懒地看着她。
“听楼下说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
原本酝酿了一番气势前来对峙,此刻反倒被质问得卡住了舌头,兰面上挂不住,矢口否认:“我才没‘招摇’,也没‘骗’……”
“是吗,那把传言的人提到刑讯室去问问就知道了。”
“不要……”兰情急之下揪住他的袖子,不经意瞥见那张臭脸背后淡不可见的笑意,总算明白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就在此时,通讯器里传出声音,琴酒拂起桌旁的资料走了出去,兰不由分说拦住他:“让我下去。”
许是被耽误了要事,他眸光冷了三分:“不可能。”
兰持续拽住他的袖子,锲而不舍跟在后面,他也没阻拦,就这样一直跟到七楼会议室门口。
电梯敞开,基安蒂撞了上来,四目相对,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怎么在这儿!”
伏特加司空见惯一般,科恩木然杵在后面,这两位什么表情都不令人意外,基安蒂转而看向一旁身材高挑满面淡然的女性:“玛格丽特,你TM也知道!”
“基安蒂,消息落后八百年了,你屋是才通网吗?”
“你……”
说不到两句两个女人又堵在门口吵起来,就和那晚在别墅一样。兰站在旁边有些无所适从,想着要不先离开算了,琴酒忽然回头揽过她的肩,将她带到靠墙的沙发边上。
“坐下,别吵。”
会还没开始,基安蒂暗戳戳的目光已飞过来几轮了,如果面前有把刀,兰毫不怀疑她会将自己劈成两半。
不是不能理解,那晚她破坏了行动组的计划,女人怀恨在心也很正常。
目测是行动组核心成员的会议,内容却围绕基地的“朗姆派”进行,其中提到五六楼活动区域分配问题,可以听出两派之间互不对盘,甚至通过这段时间的碰撞关系进化到了一种恶劣的地步。
由于楼上楼下层级不同,资源分配也有差异,玛格丽特提出让行动组搬到六楼,把朗姆的人赶下去,此举遭到基地固守人员的强烈抵制,迟迟没能开展下去。
基安蒂抱怨想回日本,这破地方无聊得半天都待不下去,只有这句话兰深表赞同。
话间还提及部分人员的异常行为,譬如三更半夜往楼下跑,和餐厅后厨人员有些小动作,让她想起41说那名少年“背后有人”这件事,想进一步弄清楚。
他们说的内容太多,实在抓不住重点,兰抄起书柜上的小本本打算记下来,才写不到两行字就被人盯上了。
“喂Gin,我们什么时候需要会议记录了?”
话落,齐刷刷的目光扫射过来,兰僵笑了下,坐直身体一副三好学生的乖巧模样,一直沉默于会议主座上的男人抬起头来,淡淡道:“让她记,回头我给它撕了。”
气氛晦涩了几分钟,基安蒂正打算继续说,好端端的本子突然啪地一下,隔着空气丢到冰凉的会议桌上。
“现在就撕,我还懒得写了。”
一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识趣地闭了嘴,鸦雀无声之际,琴酒不动声色将面前的本子收进衣服里。
“继续。”
不过一段小插曲,似乎没人放在心上,后面基本都是些闲聊和抱怨,兰逐渐听不下去,拉开幕布跪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望着窗面上的鱼。
全身被金蓝色鳞片覆盖叫不出名字的鱼,分明那样可爱,却诡异地和某张臭脸重叠在一起,她忍不住伸出指头,一下一下用力戳在玻璃上。
说是会议,结果都是底下的人在说,主座上的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始终埋着脸抽烟,完了来几句总结性发言,就此散会。
等行动组成员陆续走干净,室内整个安静下来,兰依然没有动。
默然一阵,背后忽地传来鬼魅般幽冷的声音:“你已经盯着这条鱼看半小时了。”
她头也不回,继续戳那条鱼,没好气地:“那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看你?”
空气充斥着未散去的尼古丁气息,琴酒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沉道:“你最近是越来越会甩脸子了。”
打从来到这里失去自由,心中愤懑无处宣泄,不论有意无意兰对他一直是这个态度,甚至都有些习惯了,此时冷不丁听他这样说,她也不甘示弱。
“你要是莫名其妙被关起来,对关你的人会有好脸色吗?”
琴酒似被逗笑了,一步跨进沙发,欺身而上,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双臂骤然收缩将她困在里面,高大身躯不留一丝余地遮蔽了头顶的光线,久违的压迫感袭上来。
“我想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就在兰屏住呼吸之时,那抹气息已悄然靠近唇边,一轻一重吞吐着:“事实是……你就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事实是你应该害怕我,因为你知道,一切只取决于我想不想,而不是你要不要……”
说着,一只手顺沿脊椎抚上她的后背,此时再问“你想做什么”这种话就显得过分幼稚了。
他说的没错。打从床上睁开眼睛那刻兰就分析过眼下的处境,潜意识不愿深思,不愿回想,那晚的梦魇依旧清晰,如若再来一次,没人救得了她。
没有要为保护这种东西而死的念头,只是真到了那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她也拿不准。
心脏一高一低快跳出来了,兰恍惚抬头,对上一汪清醒中沥着笑意的眼眸,蓦然意识到被耍了,纯纯被吓的,悻然直起身踹了他一脚:“变态……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