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地挑了件深灰色制服，和157平日穿的工服类似，至于号牌这种东西，根本闻所未闻。

似是不想搭理无关紧要的人，少年伸手扒开她的肩，看向角落里的女孩：“鱼呢，还没搞到？”

此举颇为轻蔑又不礼貌，兰愠怒着想捩开他，背后突然传来清脆又爽朗的叫骂：“蓝鳍金枪鱼是你妈生的吧！哪来这么多？”

“你……”

“你妈在冷冻室里，自己去拿吧，蠢不拉几的狗杂种……”

“你TM……”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你那张嘴只配吃shi。”

“……”

听到他们的对话，兰登时傻在原地，看着被女孩指着鼻子痛骂一点还不了口的少年，那张脸已经气得红温了。

没想到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女孩，骂起人来毫不含糊……老实说她没见过这种场面，更没听过那么多露骨的脏话。

这是一个不文明的世界……此刻她深深这么觉得。

更不文明的是，说不过的人要动手了。

震惊之余，兰还是伸手拦住了他，少年显然正在气头上，不假思索一个拳头挥过来，被她闪身躲掉，后面两人见势不对一齐扑过来，都兰轻松撂倒在地，三人面面相觑，看她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兰不知该如何回答，下一秒就被指住鼻子：“你在这等着……”

三人走后，她尚且搞不清楚状况，女孩伸手扯住她：“你还愣着做什么，他们马上就要喊来帮手了！”

说完也没等她同意，猛地将她往前一拽，七弯八拐往通道深处跑去。

越往里腥味儿越重。

女孩拉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领她进去，鱼腥气扑面而来，上了岁数的老者坐在显示器前，地面散落着各种渔具。

通过询问，兰了解到这里是声纳操控室，女孩和老人的工作是捕杀鱼类，初步处理、清洗后定时送到餐厅后厨。

当然，也不是什么鱼都可以，被誉为“鱼中蓝钻”的蓝鳍金枪鱼本就具备稀缺性，也是“楼上”定制菜单中最偏爱的，时常供不应求。

听女孩提到“楼上”话里话外都是厌恶，兰好奇询问，原来她指的是住在五六楼的人。

“你是‘酒’吗？你住几楼？”

组织成员都以酒为代号，兰以为她是在问这个，随即摇摇头，回答自己住七楼。

“怎么可能……”女孩古怪地看着她：“顶楼没人的，你在骗我！”

接收到不友好的目光，兰懵了，怎么会没人呢？她明明就是从七楼下来的啊……

“顶楼是组织高层住的地方，那些人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房间基本都是空着的……”

发觉这个问题不好解释，兰索性闭口不言，女孩又问她的号牌去哪儿了，她同样答不上来。

“赶快去补一个吧，被巡逻员发现会有麻烦的。”

好心提醒对方却无动于衷，女孩不禁皱眉，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兰刚想摆手说不用，一个罐头就强硬地塞了过来。

瞥见女孩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兰恍然她是在为刚才的事表达谢意，虽然有些别扭，但她毫不在意，随即拧开罐头尝了一口。

“怎么不吃了？”女孩一勺一勺吃得正欢，回头见兰望着罐头发呆，不由面露疑惑。

怎么说呢……没什么味道。

兰不好意思直说，反问：“你喜欢吃这个？”

“营养餐而已，有什么喜不喜欢的，你以后不也吃这个吗？”

看来她真把自己当基地新来的员工了，也就是在这时，兰才意识到这些带着号牌的人和组织成员是不一样的。餐厅吃饭喝酒那些人普遍穿着随意，一派轻松闲适的样子，里面这些人看上去却很忙碌。

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学校里啃书本呢，反观女孩，那双手都生出与年龄不符的褶皱了……兰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你叫什么名字？”

“41。”

和157类似的回答。

兰抿了抿唇：“刚才那几个为什么要打你，就因为鱼？”

女孩满脸不屑：“那几个厮嫉妒我……”

“……嫉妒？”

“我跟老头关系好，他偶尔会在厨房留几块牛肉给我，他们眼红啊……”

原来女孩口中的“老头”指的是掌勺的大厨，兰起先不敢置信，就因为几块牛肉引发的血案，可女孩一脸认真完全不像开玩笑，结合他们食不知味的“工作餐”，她突然有些理解了……

说到金枪鱼，女孩忽然义愤填膺骂那几个少年是“狗腿子”，说他们爱用这招巴结楼上的人，兰不解：“难道没有人管吗？”

“背后有人呗……”

兰正想问是什么人，声纳系统突然接收到回波，提示音响了，女孩一下站起来大喊：“快！快把笼子放下去……”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震了下，没过几分钟潜水舱打开，一条比人体型还大的蓝鱼赫然出现，在地面不住扑腾着，后厨接到通知，立刻派来七八个人帮忙。

管事的走进来，不停催促道：“快点处理好运到厨房去……”

41愣了下：“冷冻室不还有一条吗？”

“你知道什么？今晚管理员要和鱼眼用餐，当然要活的新鲜的。”

为了这条鱼，本就不大的房间已乱成一团，兰自觉碍手碍脚，和41告别，悄悄走了出去。

今天是出来探察情况的，可越探究越觉得希望渺茫。

这地方根本是个孤岛，里面又全是黑衣组织的人，茫茫大海，她能逃到哪里去？

心情低落之际，她还迷路了。

本打算顺着通道原路返回，然而绕了几弯，面对一模一样的两条道她突然没了主意。

正踌躇着，前方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一波人出现在视野里，带头的正是刚才打人那名少年，后面站着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

“就是她！”

远远的，那只手直挺挺指向她。想到女孩说的“麻烦”，兰心里咯噔一下，迈开腿往另一条道跑去，一群人立刻撒腿追了上来。

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通道内乱窜，急迫之下，她首先想到的是要跑回餐厅，再从最开始乘电梯的地方上楼，可跑了一阵，发现这层楼又大又绕，简直像个迷宫。

后面的人还在喊停下，她不予理会，不一会儿走道内突然拉响尖锐的警报声。

“C区，C区关门！”

“快……”

一名黑色制服男拿出通讯器下达了封路指令，兰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觉得警报声异常刺耳，闷头跑了一阵，前方又遇拐角，她加快步伐，仓促之间撞到一人胸口上。

脚底发软，还未来得及捂撞痛的鼻子，那人已顺势托住她的腰。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

就在兰万分窘迫之际，后面一波人已追了上来。

不清楚事态，几名男子意图上前把追了一路的少女从那人怀里拉走，被带头的人厉声屏退。

声音还在响，琴酒冷眼扫视一周，对上那人揣摩不定的眼神，开口让他关掉警报。

“安全组二队，目标已确认……”

挂断通讯，通道内陡然安静下来，男子打开人脸识别仪，上前一步。

“Gin，人员档案里没有这个女人的信息，她是……”

“她是我的人……”

在一众困惑惊愕的目光中，琴酒单手把住少女的后颈，将那张脸转过去按进怀里：“记在我的档案里吧。”

＊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以为琴酒会把自己拉回去又关起来，兰还在忐忑，就听他丢下两个字：“吃饭。”

没有去餐厅，而是径直穿过绮丽梦幻的海洋走廊来到吧台。与先前相比，喝酒的人明显变多了，还未坐下，不约而同的视线已穿过明灿灿的灯光暗地里扫过来，正当兰感到不安时，几个整装的人走进大厅开始清场。

对于琴酒在组织里的地位，兰一直没能有个清晰的认知，只觉得他做事不计后果，随性到令人发指，就像新一说的，是排名前列的人物，并且一个月前就听说他升职了，因为贝尔摩德的助力，一想到那件事，她心里还有疙瘩。

过不久，一个被称为管理员的男人来到吧台和琴酒谈事，言辞之中兰了解到他是基地的代理负责人，有些工作需要交接。本来也不关她的事，可交接对象是琴酒，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虽然他们三句话不离朗姆，大部分内容她也听不懂，但基于礼貌和素养仍意识到眼下这种场合自己应该暂避一下，奇怪的是琴酒并没有要她离开的意思，而是甩给她一张定制菜单，让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既然他都不避讳，兰也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基地的事，索性安起心坐在琴酒边上继续听他们说。

还没决定吃什么，一盘精心切割的深红色鱼片就端了上来。

“新鲜上岸的蓝鳍鱼，请用。”

兰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纹理细腻、薄如蝉翼的鱼片，自然而然联想到它刚刚在地面扑腾的样子，想到41，突然之间没了胃口。

“请问……这菜单上没有牛肉？”

服务生微笑回说牛肉不属于定制菜，换来另一张菜单，看到排头的A5级神户和牛，兰两眼放光：“我要这个！”

深知琴酒不喜欢跟人废话，管理员只挑重点的说，很快结束了话题。离开时习惯性寒暄两句，看向他身后一直安静用餐的少女：“这位是？”

琴酒抬眼，不假思索答：“家属。”

“咳咳咳……”

疑似被牛肉呛到的少女止不住咳嗽起来。

直至管理员离开，兰还没缓过气，直起脖子，伸手拽住他背后的长发，质问：“谁是你家属？”

余光瞥向她手里的银发丝，以及脸上沾染的酱汁，琴酒扯唇道：“某个吃花了嘴的傻子。”

兰：“……”

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种话，兰真觉得他最近病得不轻，对于神经病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吃完饭还不想回去，琴酒也没催促她，对于他越来越放任的态度兰也没放在心上，而是赌气似的点了杯琴酒。

浅尝一口，她被口鼻里异常刺激的草药味儿冲得皱起了眉头：“真难喝。”

琴酒眼角微眯，轻惬地看着她瘪下去的唇：“难喝就多喝点。”

兰不想理他，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盘子，转向背后的服务生：“可以再来一份吗？”

顶级食材一般都按标准限量供应，听到她的要求服务生怔了怔，看向她身边的人。

“给她拿吧。”

琴酒点上一根饭后烟，在烟雾中斜视她：“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

听他这么问，兰有些紧张：“我、我不能拿回去当宵夜吃吗！”

琴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别吃胖了，我可受不了。”

兰脸颊一热，瞬间鼓了起来：“我胖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太平洋警察吗管那么宽……”

“这里的人都归我管。”

“我不是这里的人。”

“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