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淡然的声音悠悠响起，屋内的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对上一双墨黑浅笑的眼瞳。
宿檐迅速地扫了一眼安年，很轻易就猜到了这位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的身份。
“安南哥哥是吧？”
抢在安年反应过来之前，宿檐率先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他的室友，宿檐。”
“你好。”
安年的笑很完美亲切，“我听小南提起过你，说你成绩很好。”
宿檐耸肩，谦虚表了句“过奖”，成绩好是身份设定，他可看不懂那些劳什子函数英文，下周一的周考他就得露出原形。
“哥你喝茶吗？”
为了避免继续聊关于学习的话题，宿檐绕过安年走到桌前，取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弟上贡的茶叶。
他查过了，这茶挺贵的，所以小弟上贡的量并不多，估计喝几次就没了。
安年摇头拒绝了，“我等会儿还有事。——小南，领我再看看别的地方吧，我们就先不打扰宿同学了。”
尽管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宿檐还是直觉安年似乎不大喜欢自己。
半个小时后，安南送走安年回到了宿舍。
“工作我已经辞了。”
似乎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安南表现得非常平静，“你要给我介绍的工作在哪里？”
宿檐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正躺在床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心不在焉道：“你跟你哥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现在面对宿檐，安南已经能够做到保持完全的冷静，“他跟我们的事情无关，你别牵扯他。”
宿檐笑得出了声，“这么不信任你的主人么？”
说完，他合上书页，翻身下床，“既然不信我，怎么不怕我把你带去卖了？”
安南眼里闪过一瞬的困惑，难道不就是让他去卖吗？
也就是发愣的这两秒，他飘忽的眼神看到了宿檐床上反扣住的书。
？
安南眼里的不解越发明显。
漫画书？？
父与子？？？
这跟宿檐本人的反差有点大，安南很难理解这样一个人渣也能有童心。
宿檐也注意到了安南的目光，眼尾微微上扬，“怎么，我不能看？”
安南摇了摇头。
宿檐不关心安南的心理活动，也不觉得看漫画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想看也可以借你。”宿檐挂上他的招牌笑容，“记得完好无损还给我就行。”
“不用了。”安南的童心早就被绞烂了，对漫画书提不起任何兴趣。
宿檐领着安南进会所时，不少员工因为那身校服打扮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会儿还没有开始营业，大多数人都在无所事事聊天，很自然地就开始讨论这学生是领过来干什么的。
会所里灯光暗，加上进门就戴面具，没有人看到安南的长相，因此他们的讨论内容只能围绕脸以外的东西展开，例如手，例如腿，例如腰。
声音并没有刻意压抑，大胆的内容多多少少传进了耳朵里，虽然能听出来没有恶意，但还是给安南带来了浓烈的不安。
就好像他现在已经是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了一样。
等到了贵宾室，老板已经等在里面了，他的视线从安南身上一扫而过，并不指望这个学生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你朋友吗？”
出于礼貌和尊重，老板还是打算走正常流程，“面具摘下来看看。”
安南依言照做，并站到了灯光中央，好让老板看得清楚些。
重新开始打量这个校服孩子，老板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往前倾了一些。
“今年多大了？”
“成年了。”宿檐替安南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站在旁边更是能衬得安南样貌的出色，哪怕在阅人无数的老板眼中，也是上等的货色。
老板站起身来，示意安南把外套脱了。
安南有些不适地别开眼，他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当作商品一样评估的眼神，尽管毫无色欲，却让人感到十分窒息。
他知道自己相貌好，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不希望被注意到的地方，所以他常年保持孤僻，并模糊和边缘化自己的存在，为的就是避免哪天有人拿他的长相做文章。
但事实证明，太过璀璨的宝物光芒是无法掩盖的。
宿檐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作为慷慨的人，宿檐并不介意分享他发现的宝藏。
老板就近比划了几下，下了结论：这个孩子不管是五官还是身材都很标准精致，加上那股融进骨子里的清冷淡漠，正是他们这儿的稀缺款。
“可以，可以。”
老板边说边点头，“你等会儿去换几套衣服看看。”
“他做过试衣模特。”宿檐道，“什么风格都可以驾驭的。”
老板了然地点了点头，再说话时已经不是看向宿檐了，而是跟面对着安南，“那女装呢？也试过吗？”
安南瞳孔明显震了一下。
默了两秒后，他摇了摇头。
“那就行。”老板正了正色，“我们这份工作的要求你都知道吗？要是不太能接受，可以纯陪。”
他为了让安南留下，连纯陪的条件都出来了。
宿檐知道这个老板惯常是说话算话的，因此他抢先一步替安南做了回答，“老板你放心，他有经验的。”
这话明显让老板惊讶了一下，他本以为是个清纯学生仔，没想到竟是深藏不露。
老板重新坐回椅子上，进行下一步考核流程，“那就展示一下吧。”
宿檐笑容渐深，贴着安南的耳骨，轻吹了口气，“你想对谁展示？”
这个问题的引导性很明显，安南听懂了，但他不知道要展示什么，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宿檐满意地勾了勾唇，转眸看向老板，“要展示哪方面的？”
“会勾引人吗？”老板还是看的安南，他指定的是最简单的考核项目，“不会也可以试试看，我们之后培训会系统学习。”
安南当然不会这种技能，正想着该怎么去做，手腕处传来加了力道的拉拽，一个重心不稳就跌到了宿檐怀里。
他下意识仰头去看，一双冷淡的眼因为腰突然被狠掐了一些染上吃痛娇嗔的水光，宿檐放轻声音夸奖道：“就这样勾引，你已经学会了。”
安南立马会意，他这张脸上最吸引宿檐的地方无非就是眼睛，要勾引宿檐只需要看着他就已经够了。
“错了，根本不够。”
宿檐兴奋阙值有多低，他的理智值就有多高，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安南的唇间，“乖孩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老板根本没关注安南的表现怎么样，他一直在低头记录着一些他观察到的要点，等他察觉到有些异样时，是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喘息。
他抬头，发现他认为的清纯男高中生正跨坐在他朋友的儿子身上，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哎，行了。”
老板终于也是想起来宿檐也只是个学生了，连忙阻止道：“安南是吧，这个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咱就签字，我这边要的是长期工，我不介意你时间少，但是绝对不能只干几天就跑路。”
见两孩子都着装整齐地分开，老板深深地望了宿檐一眼，想从他那从一而终的笑容窥出些不同寻常。
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之后有人领着安南去换衣服，因为暂时没有合身的女装可以穿，今天就只试了一些制服，老板看安南的眼神是越来越满意。
“现在时间还很充足，你先跟着他去培训，晚上营业后还是跟着他，学习实践。”
老板喊来了一个戴着火红色凤凰面具的男生，“他叫纪溪颜，第一个月你只需要跟着他学，听他教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工资照发，明白了不？”
安排完这些，老板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屋里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纪溪颜眼睛在宿檐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回到安南，“走吧小南，我们也下楼去。”
“今晚的培训内容是什么？”
纪溪颜走在前面，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并不是安南，很随意地回答道：“床上技巧咯。”
“……”
纪溪颜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急刹差点让安南撞到他身上。
“怎么了，纪哥？”安南出声问道。
这个声音跟刚刚问话的明显不一样，纪溪颜回过头去，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宿檐，“这位客人，这边是员工通道。”
宿檐蒙着的半边面具刚好露出他那张时刻保持夸张弧度微笑的唇，这种令人不安的特写更是显得他的笑容瘆人。
“我知道，我也想跟着学习一下，不可以吗？”
纪溪颜刚刚就随便跑的火车，怎么可能真学这个，但他知道这是老板的贵客，不可能直接把人赶走，在面具底下暗暗翻了个白眼后，他端起职业微笑道：“当然可以。”
三人一齐走到了地下二层的舞蹈室，里面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活动练习，看到纪溪颜领着人来了齐声打了个招呼就一蜂窝全跑了。
宿檐坐在门口看了半个小时的跳舞基本功后，终于是理解到为什么老板会劝他说“可以参与，但是我们的培训很枯燥，没啥好看的”。
现在看来，他还不如回去看父与子。
见门口的人走掉之后，纪溪颜让安南休息一会儿，摘了面具开始跟他闲聊起来。
“那个客人是你什么人？”
“同学。”
“啥？？？”
纪溪颜惊得眉毛飞舞，“他看上去可不像高中生。”
安南扯了扯嘴角，没有应和这句话。
何止是不像高中生，他连个人都不像是。
“你看上去可不想早早辍学的混小子，怎么想来我们这儿上班？”纪溪颜比安南大几岁，还是不忍心看着小孩误入歧途的，“这里比你想象的更恶心更黑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这个问题安南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半分钟，他在心里已经组织起了一套说辞，“我家庭遭遇了一些变故，现在急需用钱，干别的来钱太慢了。”
这个答案太常规了，纪溪颜眼里果真升起几分同情，“可怜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安南就把“父亲去世”“母亲病卧”“欠下巨债”等变故依次说给了纪溪颜听，收获了更多的同情和后续的保障。
“你家里这些事情我确实帮不上太多，不过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欺负。”纪溪颜吐了吐舌头，露出两颗闪亮的钉子，“老板不在，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今天的培训内容主要就是测试安南的身体柔韧度和平衡感，可以不会跳舞，但形体必须要好。
经过几个回合的运动，纪溪颜给出了一个跟宿檐一样的评价，“你很有天赋。”
有天赋的话那就可以练点别的基本功了，纪溪颜给安南看了几个表情管理的视频，然后拉着安南贴近镜子，让他对着镜子学视频里的表情。
“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纪溪颜又笑嘻嘻地扯了个鬼脸，“学会了晚上就上实战，不过我估计就你这优越的外形条件，就算是面无表情也够把那群家伙勾得魂牵梦萦了。”
安南愣了愣，“不是要戴面具吗？”
纪溪颜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额头，“笨呐，有些情况下肯定不用戴面具了呀。”
至于指的具体什么情况，想必不用多说了。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只是跟着学习，肯定不会开始实践，但安南心里还是很没底，在今天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踏到这种行业来。
“你这样儿的，无论是哥还是姐都会喜欢的，”纪溪颜又拍了拍安南的脸蛋，“你看上去可不太像gay，真能接受当下边那个？”
安南垂下眼，淡漠的声线里裹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难过，“已经当过了。”
见小孩这个表情，纪溪颜还有什么不懂的，朝天大骂了一声，“我草，哪个畜生？”
“我……不想说。”安南压软了声音，好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可怜些，“纪哥，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