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风雪端坐主堂,手上的念珠突然断了线,被盘得油光水滑的檀木珠散落一地,与木地板相撞发出噼啪碰响声。
他眉心一跳,看着散落满地零零碎碎的檀木珠,有些不知所措地握紧手上的串线,心竟不自主发慌。
影枭刚好闯进来,没去管地上狼藉,连礼都来不及行,匆忙道:“主子,昨夜那把火一烧,确实把争端挑了起来,眼下两位皇子内乱不断,兵戈相向。但二皇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率一队人马往府上赶,我们该怎么办?”
仇风雪放下手中残余串线,平淡起身,早料想到齐长卿会第一时间来质问他,但那又能如何?
他清楚齐长卿不会和齐渊吐出什么真相,也敢赌齐长卿不会动他,只要他咬死不承认是自己从中作梗,齐渊就算是把周围人都怀疑个遍,也不可能疑心仇风雪。
“备两盏好茶,恭候大驾。”仇风雪拂袖,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齐长卿风风火火带了一批人马出城,身穿战袍,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回春药,面色一天比一天有血色,以往一双凹陷下去的无神眼珠也有了光彩,散出独有的妖冶感。
仇风雪静坐在主堂内等他光临,手肘旁是一盏热茶,他静默凝视着齐长卿一身战袍走进主堂,高扬的墨发长而利落,平添两分威压。
“仇大人。”齐长卿语气不善,居高临下看着静坐于木椅上品茶的仇风雪,心中不爽,额上爆出青筋:“你这是何意?”
仇风雪放下茶盏,轻描淡写问:“仇某愚昧,不知殿下所言何意?”
“事到如今还装傻,倒也算你的作风。”齐长卿怒极反笑,旋身退至仇风雪对面的木椅上坐下,并不去碰手旁的一盏香茶。
仇风雪答非所问,言辞颇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殿下真的不试试这茶吗?”
齐长卿并没有喝仇风雪热茶的欲望,看对方这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更是恨得心痒难耐,也不和仇风雪拐弯抹角,敞开天窗说亮话:“仇大人,你以为我不知道逼得我和齐渊兵戈相见,暗中作梗之人是你吗?”
“殿下为何不把猜测告诉齐渊?”仇风雪敛眸,看盏中茶叶沉浮,淡声问道:“是怕太子不信,还是不想?”
“还是说,这就是殿下想要的局面?”
仇风雪了解齐长卿心里那点勾当,知道齐长卿手中拿虽有兵力,但好歹齐渊头上有个太子名号顶着,拖得越久就越对他没有利。
所以齐长卿自然是希望这场战争早日打响的。
只是一直在寻一个好机会,而这个好机会恰巧被仇风雪提前抓住了。
“胡说八道。”齐长卿轻笑两声,散去脸上怒色,颇为兴奋道:“不过你倒是给了我许多新的惊喜,我本以为你会就此妥协,甘愿让齐渊坐上那个不属于他的位置。”
“那殿下觉得这个位置属于谁?”仇风雪放下盖碗,抬眸正色,眸底寒光乍现,与齐长卿炽烈的目光交接。
齐长卿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压低声音,如同鬼魅:“那自然是,属于最终的胜者。”
仇风雪丝毫不惧,迎上齐长卿的眼神,眼角微弯,皮笑肉不笑:“二殿下,宫中频频骚乱,您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仇某,是不是有些太松泛了?”
“那又如何?”齐长卿仰身靠在椅背上,笑容恣意:“与其和我针锋相对,不如好好珍惜现在与我共处的最后和平时光。”
“我知道,你一定会亲自上阵,我们总有一天会刀剑相见。”
齐长卿阴戾的眸露出两滴虚假的柔情,像抚摸重宝似的摩挲过仇风雪的脸颊,策马扬长而去。
仇风雪在主堂内缄默,双唇紧抿。
也不知凌淮安那里到底如何,他近日以来时常拨弄念珠祈求,心中却还是慌乱到无法平息。
*
入夜,第一场战役迅速开启。
仇风雪劲装软甲,身驾白马,在禁军拥簇之中伴随齐渊缓缓走出,借明晃晃的火光同齐长卿四目相对。
“弟弟,我不想和你针锋相对,但你这次,实在是太过了。”齐渊很显然还被蒙在鼓里,不知形势如何,以为齐长卿才是意欲挑起争端的罪魁祸首。
不过从各方面来看,也的确是齐长卿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齐渊也在意外,明明他没有派人去做任何有损齐长卿阵营的事,为什么对方敌营还是起了火。
让人很难不多想。
仇风雪似是感到齐渊心中疑惑,低声解释道:“殿下,当夜二皇子那边起火,纯属一个卫兵玩忽职守,点燃了干粮堆才造成的巧合。现在那名卫兵,估计已经被处决了。”
齐渊姑且当一个合理的理由听了,不再多问,转眸对几米开外的齐长卿继续道:“弟弟,我们其实可以不兵戈相见,徒增死伤。”
“哦?”齐长卿大笑起来,猖狂得意:“事到如今,你还在用你那副让人作呕的语调来和我说话?!你不过是个绵里藏针的恶人罢了,少给我装这种圣贤模样!”
齐渊听后并不恼怒,孜孜不倦道:“弟弟,若你要这般想我,皇兄别无他法。但你要知道,现在国情已不允许我们再多生事端,我比你更适合做君王。”
“待事成之后,我会赐你一块封地,让你余生……”
“少来这套!”齐长卿语气激动,似是在不满于齐渊的决定,讽刺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封地,就是让我当一个名不副实的小王吗?你想独揽天下局?!做梦!”
齐长卿死都不会和齐渊谈什么和解,两人之间的牵绊早在齐渊被册封为太子那一刻就断裂,或许他们从来都没互相把自己当成亲兄弟,因为他们生来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齐渊见此状,发觉并无和齐长卿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只能低声叹惋,让副将递过长刀,挥向齐长卿,哀声道:
“既如此,那你我就在这几日,做个了断吧!”
……
当夜,宫中趁夜幕时分,降下一场大战,宫门紧闭血流成河,两军一经交战便是尸骸满地,喊杀声不绝于耳。
仇风雪杀过不少人,手上染了不知多少鲜血,他身骑战马于乱战中驰骋,宛如飞将势不可挡,气势凌人。
恨与爱,血与泪全部融进这场恶战之中,顺着腾腾烈火攀援而上,染红他大片衣袍。
那衣袍上不知混了多少人的鲜血。
仇风雪冲出一条血路,让士兵穿梭其中,自己则与齐长卿手下的大将狭路相逢。
“早闻仇大人虽为文官,武艺却丝毫不逊色大将之风,如今得此一见,果真如此。”
那名武将话里带着赞赏,仇风雪长剑与之碰撞,擦出炸开的火花,随后低声冷道:“将军的枪法也不差,只是跟错了人!”
“那又如何!我的选择,九死未悔!”
两人再度拼杀在一块,战况激烈,打得难舍难分!
眼见战况收尾,仇风雪不愿再与武将纠缠,旋即使出全身招数击退对方,长剑一转再指向其心口,见对方长枪横过抵挡,便仰身贴在马背上躲过一击挥扫,抓住时机挑掉了对方一臂!
鲜血淋漓四溅,仇风雪脸上都被喷溅上血迹,他趁对方吃痛之际,继续乘胜追击,长剑直刺进对方喉腔,一击毙命!
双方战况都十分惨烈,死伤不计其数,只能退兵休整。
仇风雪跟在齐渊身后,眸光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