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经历,是不是发生过好多次?”
拉碧拉轻哼一声,幽紫色的魂魄淡去了。
“等等,馆长大人!你在这里工作几十年了吧?我记得——我还能记得你无所不知、记忆超群!你也是幽灵,为什么不受遗忘的惩罚?”
“有资格知道我秘密的人,是谁?”
她又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问句,彻底无影无踪。G无言地悬浮在书堆上,激荡的情绪让书架间阴风阵阵……
一如所有柳暗花明的动画片,这无心的阴风,吹开了《记忆的科学和遗忘的艺术》的扉页,飘出一根洁白羽毛书签。泛黄的借阅记录上赫然显露出一个人的名字:
菲尼克斯。
※※※
下午17点。
一栋颇具哥特风格的复合式建筑:尖尖塔顶、花窗玻璃、半圆拱顶……没办法,所有在魔法学校就读的人都免不了深重的古典与哥特情怀。
也许校长也一样。
在这儿,校长菲尼克斯拥有两套办公室。
一套面向公众:墙上挂满历代校长的画像、正中央摆着大书桌和靠背椅、四根圆柱、大型书架、校长专线电话机、绿色台灯、飞来飞去的卷轴文献、铮亮的宝剑装饰。尽管无需通过画像进入,这间办公室也显露出气派又浪漫的魔法复古风情。平时,披着绣花长袍的菲尼克斯校长,会在这里接待来访者。
一套面向自己:一句芝麻开门的咒语后,通向书架后的秘密天地,在那里是……不同材质的站杆、鸡窝以及可供浮水的小型池塘。
如往常一样,周末也辛劳工作的菲尼克斯校长卸下掩盖身份的长袍,回到秘密办公室的花楸木杆上。这只鹦鹉拍拍翅膀,正打算梳理羽毛,扭头发现了不速之客:
“您好,G!您应该通过普玛女士预约再来拜访我的。”
“您好!伟大的校长,你应该给自己的地盘多加点安保措施的,不然也不会死去活来。”
这出言不逊的幽灵,却又局促不安地漂浮在菲尼克斯的面前:“这会不会也不是我第一次来拜访你了?”
鹦鹉校长提醒道:“您之前往我的办公室打过骚扰电话,那还是在——”
“金枝的校长,你因为博学和睿智而享誉全球,也因为不吝赐教而广受赞誉,”G用上它采访时的语气,“能不能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挽救我们这些幽灵的命运?就像拉碧拉馆长那样……就像你那样。”
菲尼克斯立在花楸木杆上,他圆润的眼睛如鹅卵石一般闪烁。看到他——看到这只鹦鹉的表情,G颤巍巍地心想:我绝对,绝对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博学、睿智、不吝赐教的校长张开他小小的鸟喙,回答道:
“是的,幽灵的命运,也即我们死后的命运。首先我要声明,拉碧拉馆长并未死去,她是一位娴熟的灵魂出窍者,习惯将自己的灵魂拽出身体,自在飘游,这方便她管理图书馆;而我,你为何提到我呢?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吗?”
“我不知道,你从不忘记。但你又没有属于自己的□□。”
菲尼克斯抖了抖翅膀,像是在这暖融融的室内感到寒冷。
“灵魂因为记忆而存在,失去记忆的灵魂则被认为是无知无觉的怨灵邪怪;而那些罹患阿兹海默症的人们,他们逐渐忘却一切的过程,多么像一步步丧失了灵魂啊!我们不妨说——记忆正是灵魂。它决定我们的行为、习惯和人格。但活人不也时常遗忘吗?忘记一个单词的拼写、忘记一位故人、忘记纪念日……你又能说这是在丧失灵魂吗?
“人们生活,从而制造出记忆,人格变得成熟;与之相比,亡灵忘得太快。
“这是否说明只有□□才能留住记忆?而多大量的记忆才算得上灵魂?记忆有计量单位吗?记忆——能被提取吗,像从蜂巢中提取蜂蜜那样?”
“不……你在说什么啊?”G禁不住插话。
“这是我正在做的事,G,我的老朋友,”菲尼克斯平静回答,“每当上一具□□死亡,我就切割自己全部的记忆,将它们抛向下一具□□。所以我涅槃重生。“
G剧烈波动着,它情不自禁地接话,好像早知道这句回答:“所以,记忆就是一块亮晶晶的蜂蜜……?”
鹦鹉振翅而飞,阳光让他的羽毛纤毫毕现。在秘密办公室的靠墙书架上,陈列的不是书,而且许多放在软垫上的洁白羽冠。
※※※
晚上21点。
伦敦霍本区,鲍德温花园路,门牌12号,奇闻社第九个暂时据点……也有可能,不止第九个。
阴云遮月。G不存在的肺深吸一口气,接着它往前一冲,穿墙而过。临时据点的全职同事们等候已久,纷纷问起他今天的结果,甚至闹出一阵灵异波动。另一些热爱工作的员工,已经在电脑键盘和手机上闹腾起来,费劲地发布着今夜的推文和帖子。
圣水瓶被搁在厨房的坏烤箱上。安静、洁白、曲线流畅。
“有人给我了两个方案。”G盯着瓶子,说道。
奇闻社……是谁创建的?
“第一个方案:给O寻找一具新的□□。要活人活物,要能承受夺舍的冲击,很可能要经历漫长又可怖的副作用。当然,失败率极高,且极不道德。何况O现在已经发狂了。”
一屋子的鬼魂面面相觑。同事F率先摇头:“不行,O宁可消失都不会接受的!”
这些鬼魂,是谁把它们聚集起来的?
“我明白、我明白……作为一个鬼,O的道德水平高得令我五体投地。”G耸耸肩,“至于第二个方案……”
我又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G忽然嗤笑一声:“呵呵,它甚至算不上一个方案!那是一个计划……一个梦想。他对我说:‘加入我,我们会探索记忆的奥秘,攻克遗忘的难题’……”
我为什么还能在这个世界游荡?
端起圣水瓶,G拍了拍瓶身,像拍打老朋友的肩膀:“只要这个奇葩的世界还存在一刻,我的执念就永远不能被满足吧。”
既不能把你放出来害人,又找不到办法救你。那怎么办?
它转过身,对同事们宣布道:“好了,别闹哄哄地围在这儿。O的事我还会再想办法的!在那之前,只能委屈它当一阵子花瓶啦!晚上了,工作时间到,赶紧用新闻趣事喂饱我们嗷嗷待哺的粉丝,再想办法堵住那些喷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