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啦老爸，”越大小姐却不以为意，“等把这玉切开，你就知道我们的选择有多明智啦。”

越总裁不理睬她，与拍品的委托方进了签订协议的会议室，陈总裁已等在里头（这份协议需要两个人同时认证才会生效）。越绮雨在外头等，往里瞄了一眼，没看见陈意祯，心里觉得无聊，便到处转转，结果在拍卖厅的出口看见了对方。

陈意祯在和人聊天，而聊天的那个人越绮雨也不陌生，正是自己上辈子的情敌，顾家的千金。两个人此时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隔得极近，陈大少爷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羞赧。这一切被越大小姐看在眼里，叫她心里的醋坛子翻一大转，浑身酸得冒泡。

她冷着脸走过去。

这头陈意祯正和顾清梦聊着刚才的竞拍，回想起来也多少为陈家和越家临时的合作感到魔幻和无措，但顾清梦倒没有过多在意竞拍的结果，毕竟他们做小辈的也多是过来做个陪衬，没有什么发言权。她只是比较在意刚刚在拍卖时出人意料点天灯的越大小姐。

“那个越绮雨……胆子也太大了。她跟意祯你是什么关系，我刚刚听她直接喊你的名字，你们私下里很熟么？”

“啊……她，她是……”陈意祯忽然语塞起来。或许此刻连他自己的脑子也还乱着，并没完全地理清或接受越大小姐真实的身份，“她是……”

“是他很重要的人。”

正纠结着，越大小姐竟然“说曹操曹操到了”。那双碧绿的眸子冷幽幽地盯了顾大小姐一眼，而后转向了一旁的青年：“我没说错吧？”

“越绮雨……”陈意祯的脸上露出难以收敛的慌张。

越绮雨拽住了他的腕子：“我有话要跟你说。”正想带他走，却遭到了顾清梦的拦阻。

“你找意祯有事？”她拦在陈意祯面前，口吻并不友善，“你跟他很熟吗？为什么你拿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这跟你没有关系。”越绮雨的眸子更冷，捏着陈大少爷腕子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似乎绝不愿放手。

“如果你不是意祯的朋友，那也就不是我的朋友。”顾清梦抓着陈意祯的另一只手，态度同样强硬，“我不会让你带走他。”

越绮雨瞄了一眼她的手，心里蹿上一团火气，“你也配拦我？”

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眼见两个人此刻情势危急，陈意祯默默挣开了顾清梦的手，怀歉地笑笑：

“清梦，刚刚顾伯父好像有让你去找他聊明天彩宝的竞拍事宜，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耽误了家里的正事就不好了……我这边的情况我自己能处理的，你别担心了。”

他说着，看了眼此时脸色极差快要炸毛的越绮雨，又补充道：“越小姐我是认识的，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你还是先去找顾伯父吧。”他说完，由着越大小姐拉住自己的手腕，跟着她走开了。

越绮雨一脸醋意地把他拉到拍卖厅幕后的小角落里，伸手抱住了他。

“真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她把他抱得紧紧的，像做着一种蛮不讲理的霸占，堵气般说：“你小心我亲死你。”

“越、越绮雨，”陈意祯的声音轻颤着，“原来你……”

“对，我撒了谎，”越大小姐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蹭，“我是越家的女儿，我们家既没有破产，也没有欠债，我之所以编了那些故事出来，是因为我想追你。”

“我想要你可怜我，收留我，我想和你待在一块儿，想和你永远都不分开……陈意祯，你现在总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感激还是喜欢了吧……”

怀里的青年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地发着抖。

越绮雨扳着他的肩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眼睛，平日里那副凛傲的神色此刻却含着胆怯。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的回应呢？”

“你对我……喜不喜欢？”

时间似乎走得很慢，她的呼吸与他同频着，取代了走过的每分每秒。过了半晌，她从对方胸膛的起伏间感受到一次深深的吐息，她忽然慌乱了起来，在他将要开口的一刻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先别说，”她匆忙地阻拦起来，“你还是先别说的好。”她接受不了否定的回答。

陈意祯喊了声她的名字。她没有应，自顾自地把手放进自己西装的内袋，拿出个长方形的首饰盒。

“这个给你。”

首饰盒打开，里头放着一条红绳项链，项链的中心坠着一方又宽又长、质地细润的和田玉，淡淡荷色，羊脂光泽。

“之前在别的拍卖厅看见的，我觉得很适合你，就拍下来了，”越绮雨把这沉甸甸的项链递进掌心，脸上兀自地有些难为情，“明天上午这里还有一场彩宝的拍卖，我还会来……如果你也喜欢我，拍卖结束后就戴着它来找我，如果，如果你不喜欢……”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烦躁，一句话说得飞快，“你不喜欢的话就把它丢掉。”她逃也似的跑掉了，头一回，像个临阵退缩的小兵。

这一天晚上她没睡觉，坐在酒店房间的飘窗上看月亮。月亮白得皎洁，像陈意祯雪白的脸，月光洒得温和，像陈意祯柔软的怀抱。闭上眼睛，觉得什么都像他，可睁开眼去，又什么都不是他。这一晚注定难眠。

在“第二天快点来”和“第二天不要来”的想法间纠结若干来回之后，“第二天”终究不以她个人意志为转移地，平静地到来了。彩色珠宝的拍卖厅并不在之前翡翠的拍场，陈家和越家坐在大厅第一排的两头，隔得很远，越绮雨这回没戴墨镜。散场的时候，她等在出口，等着那人经过，心跳如擂鼓般紧促。

陈意祯正和自己父亲谈着话，远远地走过来，等走得近了，抬头便望见了她。越绮雨和他对视一眼，脸色一暗，转身就走——她没看见那条红绳的项链。

身后传来挽留的呼喊，她全当听不见。黯然神伤并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可这一回她想例外。胸腔里装满了愠怒和难过，挫败与难堪催使她越走越快，直到被捉住了衣袖。

陈意祯拉住了她。

“绮雨——”

“不要叫我！”

越绮雨转身又扫他一眼。那截光溜溜的脖颈尤为刺目，叫她那颗心在闷热的大厅里凉得彻底。她甩开了他的手。

“你来干什么？来羞辱我的？还是来告诉这里的人你赢了你有多了不起，能把越家的女儿耍得团团转？”

她恨恨地瞪着他，渐渐地红了眼尾。

“陈意祯我讨厌你，你不喜欢我就不准跟过来，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善茬，咱俩要是好不了你也别想和我做朋友，我不吃这一套！”

“我现在就和你做敌人了，你这个大混蛋你敢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和那个姓顾的好上了，姓顾的给你下降头了还是催眠你了……你，你怎么可以不爱我了呢？你明明是我的呀……”声音越说越小，不甘和委屈叫她有些哽咽，可惯有的骄傲绝不允许她乱哭鼻子。

但或许这次是个例外。她太伤心。

“我永远都没有老婆了……”她抽着鼻梁嗫嚅，“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了……”眼泪涌出眼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好在这个略显狼狈的乌龙并不会持续太久，陈意祯终于在她默默心酸的时候找到了可以说话的缝隙，一面焦急着，一面拿从衣袋里拽出的丝巾给她擦泪。

“你别哭你别哭，”他反倒比她慌张，“我是你的，是你的。”

“……真的？”越绮雨一听这话，眼泪憋回大半，抓着他的手要问个究竟。但那手刚碰到他的腕子便被冰了一下，她低头去瞧，竟发现他手上戴着一串红绳的手链，链子正中穿着一块和田玉的手牌，瞧着和昨天她给的那块品质相同，只是看着没那么宽，也没那么厚。

“这是……我昨天给你的那块玉？”

“嗯，”陈意祯点了点头，脸上浮出一抹哭笑不得的无奈，“你给我的那条项链真的太重了，我没法戴，只能请人把这块玉切开，拜托他们重新加工成手链了。”他从西服的内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的首饰盒，交到她手里，“这是用另一半玉做成的手链，和我的款式是一样的，”他脸红了起来，“我觉得这就、就很好看……”

“像这样，你戴一半，我戴一半……越绮雨，我也……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

大概是因为害羞，青年的声音轻细，而拍卖厅外的人声嘈杂。可越绮雨依旧听得很清楚，她用她的心在听。

“我喜欢你，从在影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很心动，也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不想和你分开……听到你说喜欢我，我也很、很幸福……”

这话不仅从耳朵里传进，更从心里开了出来。一蕊纯洁的花，散着苦甜的香。那份在雨夜被辜负过的心意，如今开口所流露出的情愫，他的字字句句，此刻越绮雨都能全然地感应。巨大的喜悦，幽远的难过，叫她更止不住泪水。抬眼看他，见他也红了眼眶，心头不禁更觉幸运，又更觉愧疚。

紧紧地抱住青年，越绮雨再次发现爱情是那样可贵的宝藏——再活一回，哪怕是竞拍的极限也能精准地掌控，可感情却无法预测。互相喜欢对她而言仿佛是理所当然，又仿佛是奇迹。多年以后，她也绝不会忘记有这么一刻，她险些坠入深寒，又转瞬走进春天。

一番大起大落的体悟，一缕至死至生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