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纠正道：“渡舟不是伪君子。”

莱诺：“我懂，纯小人。”

“你们两个打算在门口站多久，”伊莱亚斯在讨论人的本质这件事上毫无兴趣，他无意了解一个死人。当然，也不想了解其他活人。

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仪式副作用，他此时应该能闻到渡舟身上那股老鼠的味道，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带路——伊莱亚斯依旧迈开腿步入了教会。

来来往往的信徒像是看不到他们似的，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就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般。

眼前人走远，莱诺忍不住喊道：“喂喂，等一下我……咳，我们！”

伊莱亚斯没回头，脚步慢了下来。他知道对方会跟上来。

真是麻烦啊。之前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来帮忙呢？哦对，是侦探答应的。

莱诺那家伙真是的。

伊莱亚斯看得出来。侦探答应这个危险的委托，一部分是因为报酬多，而更重要的另一部分是因为控制不住追求刺激的渴望。

简直像个忍不住要钱想买橱窗里漂亮糖果的孩子。

不过，他现在是侦探的助手，好歹也应该负起一点责任来啊。他在心里鼓励自己，和之前无数次一样选择了让步。

伊莱亚斯是一个不喜欢听其他人命令的人，他向来我行我素。对世界的好奇也仅仅是出于兴趣，就算知道了社交潜规则，也不一定会遵循。

他过去的人生都浪费在教会中，被当做高高在上的祭司一样侍奉。大概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就是在那时候养成的吧。

回想起那段无时无刻充满饥饿感的过去，伊莱亚斯脚步一顿，看向身边的莱诺。

好饿啊，好想吃。就算不吃，舔一舔也总是好的吧？

“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东西吗？”被用直勾勾的视线盯着，莱诺警惕地问。

伊莱亚斯想起那讨厌的治疗仪式，胃口大减。他没回答，收回视线。

莱诺说：“莫名其妙。”

因为没有一个人认路。他们在圣华教转来转去，最终遇到了闻讯赶来的艾达。

女人脚步匆匆，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职业态度，仿佛无论什么情况也不会让她惊慌。

“我来为你们带路吧。”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莱诺眼睛一亮，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小虎牙，“太好了，终于有救了！我都要渴死了，你们这里怎么连个茶水间都没有？”

那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教会里吧。

面对这种刁难问题，艾达也十分得体。她用很难挑出刺的温和笑容说：“抱歉，我这就叫人准备咖啡。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请一并告诉我。”

在听到咖啡二字时，侦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就露出灿烂的笑吗？真是奇怪。

朝别人笑得这么开心，对他却要摆出无视的态度。是因为在享受他的纵容吗？

伊莱亚斯的视线从莱诺身上移开，看向艾达，“不需要。”

他在外面几乎不会碰食物和水。只有去餐厅时，会在侦探的强烈要求下进食。

“好的。”艾达随便吩咐了几个信徒。

“咖啡的话……”伊莱亚斯悄无声息走到莱诺身边，轻声说，“圣华教拿来招待客人的应该挺值钱吧。”

他微微低头，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侦探毫不设防的后脖和长长的眼睫毛。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能听到幽灵说话，但你说的有道理！渡舟虽然是个小气鬼，但他这位下属做事非常贴心，肯定拿出来的是好东西！”

他继续劝道：“你可以多喝几杯。”

莱诺眼睛更亮了。

伊莱亚斯心想，原来这才是正确的聊天方式，“你不问问艾达吗？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侦探总算看了他一眼，“看来那些无聊的侦探小说还是有点作用的。加油伊莱亚斯，你距离成为我这样优秀的侦探只差一百年了。”

“是吗？没关系，幽灵可以活一百年。”

莱诺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兴致勃勃找艾达问话。

伊莱亚斯察觉到塞缪尔在他身后，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男孩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用一种说不上来的阴郁口吻说：“你变了很多。”

这不是个问题，甚至也称不上是在跟他说话。超凡者从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说这种话也只可能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在乎的事情。

伊莱亚斯冷淡地说：“一切都会变。”

他看见男孩的表情从微妙变成了烦躁，这正是他想要的。比起安慰，他更愿意伤害对方。

说完这话，他不再关注塞缪尔，而是开始听莱诺和其他人的对话。

侦探正语重心长地开口：“你知道渡舟最近去了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觉得奇怪都可以告诉我，这很重要。”

艾达说：“在现在这种环境下，要找到像我目前的这种好工作的确很难。”

这句话伊莱亚斯没听到，普通人说话真是晦涩难懂，比书上的难多了。就连莱诺也没听懂，“啊？”

女人继续说：“渡舟是个好老板。”

看来普通人的认知的确有问题。

伊莱亚斯是无法理解此人为什么能非常认真地把邪教教主助理当做一份正常的好工作。

他们总被普通人认为是神经病，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又何尝不是神经病呢？

艾达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很愿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但我这几天都在处理图书馆的事情，并没有跟在渡大人身边。我只知道他三天前出去了一趟，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我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他离开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才回来。”

“唉，连你也不清楚吗？”莱诺觉得有点棘手，“看来只能问问本人了。”

说话间，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大人就在里面，他已经知道你们来了，”艾达指了指紧锁的大门，用怀里的钥匙打开门，“我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对了，大人收集来的那些资料都在书房里，你们想看的话请随意。都是一些和第三重界有关的资料。”

真是个好下属。渡舟完全走了狗屎运。

目送人离开，莱诺情不自禁感叹一声：“我的咖啡呢？”

塞缪尔没理会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他起身把打开一条缝的门彻底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莱诺用“你看看他”的投诉眼神看了过来。伊莱亚斯这位幽灵非常敷衍地说道：“应该等会就端上来。”

“好吧，”侦探说，“美味总是值得等待的，希望咖啡真有那么好喝，不然我一定会投诉！比起这个，我们快进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了！”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坏人的笑容。

那种黑咖啡有什么好喝的，不管怎么做也都苦的不行吧。感觉喝多了算自杀。伊莱亚斯在心里撇撇嘴，但没把这句对侦探品味的质疑说出口。

毕竟他好不容易不再是幽灵。

“你可以找教堂投诉，就以举报异端的名义。”这是个通用的举报理由，四大教堂总是看不起其他教会，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异端”两个字就足够。

“做不出黑咖啡而被骂异端吗？”莱诺忍不住眯起眼睛笑。

进了门后，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被软禁的渡舟，而是进入了正厅。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蒙着布的神像，前方则留出了供信徒祷告的空间。整个空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从外面走进来很明显感觉变冷了。

还有模有样的。

莱诺说：“他们哪来的神可以信奉啊？这神像不会长着渡舟的脸吧？妈的还真够自恋啊。”

这种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让男人打了个冷战。渡舟是个不相信任何人的家伙，也根本不信神。圣华教的那些信徒也跟被洗脑似的，对教主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出于好奇心，侦探还是走上前，想去掀那层布。

他刚碰到，就被伊莱亚斯给抓住。

青年摇摇头，说：“丑。”

“就看一眼，”莱诺说，“我真的好奇啊。一想到我的宿敌把自己雕刻成了神像，我就浑身难受，像身上有超凡者在爬。”

“你们在做什么？”塞缪尔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男孩正站在门边，不等他们回答就开口：“那只是个无脸神像，用来摆着好看的。”

他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两人进去。

房间里的窗户是关着的，到处都摆放着燃烧的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中，黑发黑眼的青年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消瘦苍白，像是个已死之人。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各种食物的油腻味道，和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在微弱的光线中，渡舟正坐在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见他们来了，便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容，“这不是我们的侦探和助手吗？”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塞缪尔关上门。这副样子可完全不像是一个被软禁的人。

渡舟说：“我有考虑做一个自己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