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下来，陈思琪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江烬正低头拿着勺子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汤，忽然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妈，抱着胳膊，带着点打趣的笑意看着他：“哎，这姑娘怎么回事啊？”

江烬一愣，感觉有点莫名其妙，随即皱眉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她对你……挺上心的啊。”江妈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送水果，还说让你有事找她，这关系是不是不一般？”

“……普通同事。”江烬淡淡地答，低头继续喝汤，“而且我还是她导师呢，带她实习。”

“哟，导师啊？”江妈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怪不得，人家新人，跟着导师总是容易产生点依赖感。”

江烬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妈，你这想象力有点太丰富了。”

“行吧行吧。”江妈摆摆手，笑容不减，“我也就随口一问。”

话题停了几秒，江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凑近了一些，声音放低了几分：“那林昭呢？你告诉她了吗？”

江烬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稍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必要吧。”

“怎么就没必要？”江妈皱眉，“这姑娘之前不是……”她话音一顿，转了转眼珠子，换了个说法，“之前不是跟你关系挺好的嘛。”

江烬垂下眼，低声道：“现在也就只是朋友。”

江妈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江烬沉默了几秒，轻轻搅着碗里的汤，过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事跟她没关系。”

江妈看着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行吧，反正你自己考虑清楚。”

江烬没再接话，低头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把那些纷乱的情绪咽了下去。

病房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除了江烬，病床另一侧还住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大爷精神看上去不错，正坐在床上剥橘子，一边剥一边和他妈聊得热火朝天。

“哎呀，年轻人做手术也不怕，这么先进的医疗手段，睡一觉的功夫，醒了就好了。”大爷剥了一块橘子放进嘴里，咂咂嘴，笑呵呵地说，“不像我们以前，得什么病都是硬扛，扛不过去就听天由命。”

江妈点头附和：“就是，现在的手术可安全了，我儿子也就是个小手术，医生都说没什么大问题。”

“可不嘛。”大爷拍了拍床沿，“小伙子，你不用紧张，放轻松。”

江烬闭着眼睛，没接话。

他当然知道手术只是个小手术，可真轮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还是有点紧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飘来飘去，他干脆盯着天花板发呆，旁边江妈和大爷的对话，全都变成了背景噪音，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里，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摸出手机，随手刷起了视频，屏幕上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却没怎么看进去。直到一个红色的弹窗推送跳了出来——

“突发！云西市发生5.1级地震，多地震感明显！”

江烬一下子清醒了，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停顿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地点开了聊天列表。

划到林昭的对话框时，停住。

自从前几天那通电话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聊天框里依旧停留在语音通话记录上。他手指悬在输入框上，脑子里想过好几种措辞——“你那边没事吧？”、“有没有受影响？”、“还好吗？”

可无论哪句话，最终都没有敲下去。

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退出了聊天界面。

就在这时，赵屹的消息弹了出来——

赵屹：你病房号是多少？

江烬：12楼1206

赵屹：好，明天来看看你这家伙的丑样子，估计到时候你还会说胡话，我全给录下来，等你康复了再慢慢欣赏。

江烬看着那条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消息，失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回了一句：“滚。”

那天夜里，江烬睡得极不安稳。

一方面，他明天就要做人生中的第一场手术，尽管医生说只是个小手术，但手术毕竟是手术，他还是有些紧张。另一方面，云西市的地震新闻让他有些放不下心，虽然看报道说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他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病房里灯光昏暗，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江烬翻了个身，听着病房里仪器偶尔滴答作响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浅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推开门走进去，客厅还是熟悉的模样，连沙发上的抱枕都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可下一秒，门外突然传来了搬家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打开门，结果看到林昭正站在隔壁的门口，低头整理着一个行李箱。

林昭搬到了他家隔壁？

“怎么是你？”江烬脱口而出。

林昭抬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我搬家了啊。”

江烬愣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搬到我这儿来了？”

“租房嘛，正好这里有空房，就搬过来了。”她笑了笑，拍拍箱子，“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啦，邻居。”

江烬看着她那副轻松的模样，嘴角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梦境混沌又真实，仿佛现实一般，他甚至能闻到林昭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桃花香味。可就在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梦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周围的场景像是被水波晕开一般，慢慢消散……

他猛地睁开眼，天已经微微亮了。

江烬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他抬起手臂遮住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心跳还未平复——

他竟然梦见林昭搬到他隔壁了。

江烬嘴里嘀咕着：“这梦还挺真实的……”

他翻了个身，想接着睡，看能不能再梦到林昭，可闭上眼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病房里渐渐亮了起来，窗外的晨曦透过窗帘洒进来，整个房间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离手术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赵屹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脸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江烬：“哎呦，咱们的天才江烬，这才多久不见，人都住院了？你也太虚了吧？”

江烬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哎，别不说话啊，我可是特地早起来看你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的。”赵屹拉了张椅子坐下，一边晃着腿，一边瞥了眼他手上的吊针，“怎么着，紧张了？”

江烬斜睨了他一眼：“你废话倒是挺多。”

赵屹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故作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啊，就一个小手术，麻药一打，睡一觉就过去了，等你醒过来，估计连病房都没换。”

“我没紧张。”江烬淡淡道。

“行吧，那待会儿进去别抖。”赵屹耸耸肩，“话说你家里人呢？阿姨不是要过来陪你的吗？”

“她去吃早餐了，一会就来。”

赵屹笑道，“要不等会儿你进去之前，我帮你拍张照片？记录一下你手术前最后的帅气模样？”

江烬扶额：“滚。”

两人正聊着，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护士走进来，提醒道：“江烬，手术时间快到了，准备一下吧。”

赵屹冲他努努嘴：“走吧，勇敢面对。”

江烬换上病号服，躺上手术推床，被护士推着穿过走廊，一路上经过一扇又一扇门。他头顶的灯光不断变换，推床的轮子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震动，让他有种奇妙的漂浮感。

真的理解了所谓“没有尊严”是什么意思——他就这么躺着，被人推来推去，仿佛只是个待处理的手术对象，而医生、护士、护工们却各自聊着天，讨论着午饭吃什么，甚至还说起某个电视剧的剧情，完全没有人关注他此刻忐忑的心情。江烬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病号服，心里有些发紧，却又觉得这种体验奇妙得有些超现实。

终于进了手术室，周围冷冰冰的不锈钢器械在无影灯下反射出白亮的光。他侧头看向一旁的麻醉师，对方已经在准备麻药，看到他目光望过来，笑了笑：“放松点，别紧张，我的技术很好，一会儿你就睡过去了。”

江烬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阵剧痛袭来，麻药推进血管的灼烧感让他皱起眉。另一个医生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忍一下，马上就好了，再过几秒钟你就会睡过去。”

这个时候江烬脑子里闪过的念头竟然是——晚上刷视频看到的，麻醉师说倒数几个数就会睡过去，结果人家患者还问麻醉师好了吗…

江烬咬了咬牙，还想再感受一下这种奇妙的体验，却感觉眼前的光逐渐模糊，声音也仿佛被拉远……片刻之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