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玩玩，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江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这句话从两年前开始就盘旋在他脑海中，这是林昭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说的话。

“嘀嘀嘀，嘀嘀嘀”

直到几声清脆的嘀鸣，才把江烬的思绪拉回现实。

江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手表的睡眠提醒功能正在劝他去睡觉。“又加班到这个点了啊…”，手表上显示着2025年3月1日01：00，“谁家好人天天加班到凌晨一点的…

不过这代码里面的bug也太多了吧，改完一个又来一个，改了一天还是跑不出想要的结果，这不应该啊。”江烬那秀气的脸庞上闪过了一丝疲惫，看着眼前屏幕中的光标在终端窗口抽搐，像条垂死的心电图。

25岁的江烬在京川的一家上市公司做算法工程师，这家上市公司就是当地有名的教育科技巨头——星火互联（SparkNet），这是他入职的第三个月，也是他作为校招生进来向正式员工身份转变的最重要的时期，过了这个阶段马上就可以转正了。

江烬不知道这家公司的转正率如何，只是听说作为校招生进来的话，第一年往往会有新人保护期，所谓的新人保护期，其实就是新入职的第一年不参与项目考核而已，一旦转为正式员工，每个员工都会参加到项目开发中，而组长会根据每个员工的表现进行打分，评级从A+到C-不等，每半年参加一次考评，一旦一名员工在连续两次的考评都拿到了最低等级，也就是C-，那么他将面临降薪和领导一对一谈话奖励。

“和领导一对一激情谈话…谁想和那种恐怖的人谈话啊…”，这个领导就是江烬当时面试星火互联时候第三面的面试官，也是现在江烬所在的部门的主管。

当时的面试场景…

一个带着眼镜满脸笑容和肥肉的中年大叔，挺着一个啤酒肚坐在工位上面试，每次在江烬说到自己简历中高光的时候，这位主管总会出言打断，收起了他面试刚开始的时候那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一脸严肃的反问着江烬“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你项目里最让你满意的部分？我认为这里做的一点都不好，和我们实际工业中的方法天差地别。”

听到这里，江烬大概已经知道自己这次面试的结果了，但还是磕磕巴巴的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却又收到了公司的OFFER，“这就是所谓的压力面吗…”江烬想起来自己经常逛的一些找工作的论坛，上面确实写到过如果主管不断地反问你或者是否定你，说明对你比较感兴趣，这种通过面试的概率比较大。反倒是那些面试进展异常顺利，中间没有一次磕磕绊绊，对你讲述的一些项目不进行深挖的面试，都是会不通过的。

江烬有一个毛病，在感受到外界压力的时候容易紧张，而且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手抖，说话也会结巴，好在紧张时候的结巴不是很明显，自己可以努力克服，很多次在公司和学校做汇报的时候都是江烬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过随着汇报不断完善，他紧张的情绪也会很快得到缓解。

想到这里，江烬正在键盘上敲代码的双手停了下来，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感觉症状比之前要严重多了，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江烬盯着那三行报错代码，这几行破代码已经让他心烦意乱了好久，不管怎么修改，他镜片上总是反着红光，仿佛在屏幕上阴暗爬行一般。他想要伸个懒腰，虽然这公司给每名员工都配了人体工学椅，但是坐的时间久了，身体依然会撑不住的疲惫，在后仰时却不小心撞翻了工位旁对的一摞书，收拾桌面时无意间翻出了一张写满了名字的草稿纸——林昭。

凌晨一点半的星火互联总部在夜色中宛如巨型棱镜一般灯火通明，三十层高的建筑全部都归星火互联所有，这也是很多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外墙上的大型LED显示屏正在循环播放公司即将推出的新产品——智慧显示屏，也正是江烬他们组主要负责的项目，公司里有一间专门研发这个新产品的样板间，叫做智慧教室样板间，这间教室里有着目前顶尖的瞳孔追踪技术，它会通过捕捉每名学生上课时候的状态来分析他此时的状态，配合每名学生佩戴的手表分析出来专注度。

样板间里的追踪屏仍然在分析着上千万条数据，仿佛在吞吐着整个时代的数据洪流：千万枚学生虹膜化作跳动的光点，青白色轨迹线标注着"专注度低于60%"的异常区域。智慧教室样板间的脑机接口课桌像是可以呼吸一般——闪着幽蓝的灯光，未关闭的脑波监测曲线在空气中扭曲着，最新一条记录显示"云西某高三生已连续在线14小时，疲劳指数9.8"。

"精准提分"事业部的落地窗前，咖啡几乎成为了这里每个技术人员的必备品，尤其是在这几天。地板上还散落着《提分36计》的油墨校样，某页潦草批注着"将古诗词频分析与抑郁症概率模型耦合"。

AI德育督导系统的摄像头突然180度转向，红外光扫过正打哈欠的程序员面部，天花板音响即刻响起机械音："检测到消极工作体征，已为您的OKR追加两道押题算法需求"。

太夸张了，江烬心里想着，这哪里是公司，分明像关押犯人的监狱，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了，在每次公司要推出新产品的时候，为了确保新产品的万无一失，所有部门都会加班到这个时候，尤其是软件和算法的开发人员。

都说星光带领着万家灯火才能才能拼出一个完整的晚上，但是公司这24小时的灯火通明拼出的不只是晚上，还有无数个被拆解成数据包的青春。

江烬再次坐回电脑前，看着那张被他翻出来的草稿纸，仿佛时间定格在了那里。

上一次见到林昭是什么时候呢…

有些人，也许只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遇到吧，比如说…

江烬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了，看了眼手机，是赵屹打来的。

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慵懒的声音：

“喂，江总，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不会还在加班吧？”

江烬抿了抿嘴，略显无奈的说道：“呵，被你猜到了，项目下周上线，我现在除了在加班还能干什么，这破地方我是一点也待不下去了。”

赵屹略显惊讶的问：“今天可是周五诶，周五人家都是准时下班的，怎么你们还要加班啊，不然你辞职，来哥的餐馆。”

“快得了吧，就你那小餐馆，可不够给我发工资的。”江烬嘴角勾起一道弧度，这家伙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啊。

“哎，不跟你开玩笑了，别加班了，来我这请你吃串，你来京川这么久了，咱哥俩还没聚过呢，刚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赵屹收起平常那玩笑般的语气，郑重地说道。

江烬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赵屹这家伙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同他说话，看了眼手表，也该下班了，将手边为数不多的没有被咖啡浸透的草稿纸拿过来盖在那写满名字的纸上面，起身拿起放在工学椅靠背上的风衣，对电话那头说道：“好，等我，我下班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随后挂断了电话，向公司大门走去。

走出公司大门后，江烬很快就搭上了一辆出租车，赵屹开的餐馆离江烬上班的公司不算太远，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一家名叫“屹禾烧烤”的餐馆门前。江烬从车上下来，看向烧烤店的位置，没想到都快半夜两点了，竟然有这么多人在店里吃烧烤。随后，向店内看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浓眉大眼，略带有烟火气的少年正在店内忙碌着。

“你小子，还是这么帅啊。”江烬径直向店内走去，略带笑意的朝着这个少年说道。

赵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一身黑衣的男人，收起手中的铁签子，交给一旁的伙计，“你来烤。”他向伙计吩咐道，随后向男人走去，随后熟练的一掌抽在男人的肩膀，好像多年没见的好友一般。“你才是真的高富帅好吧，还调侃我，来京川这么久也不说来见见你师父我，来随便坐。”赵屹热情的招呼江烬坐下。

赵屹和江烬是高中同学，也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虽然是不同专业，江烬学的是计算机，而赵屹当年凭借着省前十的优秀成绩被京大王牌物理专业录取了，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京大的录取通知书，跑去了云大，也就是江烬的本科学校，虽然也是重点大学，但是和京大却不是一个水平的。

表面上赵屹说是为了云大的某个记忆社团去的，因为从高中时期这两人对记忆术就有很大的兴趣，赵屹在大学期间参加的记忆比赛得到了认证，这也是为什么江烬会称呼赵屹为师父的原因。但是江烬是知道一些消息的，赵屹似乎是因为一个女孩子才去的云大吧，并不像他当时说的这么简单，那个女孩子似乎叫沈嘉禾。

江烬抬头看了眼烧烤店的招牌，“屹禾烧烤”，不对，赵屹和沈嘉禾，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江烬猜测到，随后开口对赵屹说：“你有事瞒着我对吧。“

赵屹听到江烬这么问，也不遮掩了，随后不好意思的笑着开口：“害，这都能被你猜到了吗？哥们要结婚了。“

虽然江烬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亲口听到好兄弟说他要结婚了，还是忍不住的惊讶问道：“我靠，是和沈嘉禾吗？你小子，几年不见，偷偷干了件大事啊。“

“哎，本来也不想这么早的。“虽然赵屹嘴里这样说着，但是脸上那幸福的笑容却是一点也没少。”婚礼在这个月的23号，你小子不是还说要当我的伴郎吗，这么久也不联系我，你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来啊。“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不去吗？“江烬是真心为好兄弟感到高兴，他大学期间经常听到赵屹和沈嘉禾的事情，他们两个是云大的明星CP，一同参加过记忆大赛，也上过综艺。

“好！那就到时候见了。“赵屹满脸笑容的吃着手里的烤串，这个时候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问题，收起脸上的笑容，看向江烬问道：”兄弟，你和林昭…“

江烬听到这个名字，好像有一股电流穿过他的身体，目光一瞬间变得呆滞了，但也仅仅是这一瞬间，江烬的目光立马瞥向其他地方，好像是在极力掩饰他内心的波动，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向赵屹笑着回复到：“这、这么美好的时刻，就暂时不要提她了吧…“

江烬低垂着眼眸，仿佛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了一般。

“你还喜欢她吗？“赵屹放下手中的签子，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江烬问道。

江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不知所措，“啊？“，愣了几秒钟随后又说道：”喜欢啊，一直都很喜欢。“

“喜欢就去追啊，喜欢就表明你的心意，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赵屹拿起酒杯，把瓶内仅存的一点酒倒入自己的杯子里，”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继续加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