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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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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行空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欣喜的感觉了。

有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今日他想喝酒了,就有玉姑娘来送酒。

冬日的深夜总是寒冷,好在此处不见风,月色还亮,关钰衣摆一撩,就在玉园大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她一个的姑娘家尚且如此不拘小节,傅行空自己一身破落就更不可能计较了,也随意在石阶的另一端坐下。

酒是刚让厨房烫过的,瓷质的酒壶握在掌心,温度熨帖,舒服得令人喟叹。

傅行空低头,没找见酒杯。

关钰晃了晃手里酒壶:“倒出来还冷,我没拿。”

说完她提着酒壶仰头,酒液自壶中倾出,径自落入她口中。

傅行空见状失笑,也是,正好一人一壶。

“玉姑娘何时回来的?”

“今日傍晚。”

说话间,傅行空也仰头灌了一口酒,只是咽下之后,表情有一丝疑惑。

是他最近喝药喝太多了吗?怎么觉得就连这酒里都能喝出一股子药味儿来?

关钰从旁看着,说了句:“是柳州的黄藤酒。”

傅行空恍然。

黄藤有浆,也是味中药,黄藤浆正是黄藤酒酿造的主要原料。

黄藤酒乃柳州一带的传统酒种,入口苦而回津甘,性温味醇,烈度不高,但饮后回血生暖,极合在寒冬饮用。

他于是不再执着于那点药味,闭上眼好好享受了起来。

关钰倚在门框,静静打量他。

有些事远观是看不出来的,昏迷那日她一路抱他回玉园,才惊觉那身上竟都摸得出骨头的形状,可见全是仗着骨架挺拔,素日有衣服遮挡才能唬人。

但这段时日不见,这人看着面色好了不少,看来阿喜照顾得还不错。

她想了想道:“听阿喜说,你不愿喝药?”

傅行空一时语塞,这怎么还带告状的。

他诚恳道:“我已经好了。”或者说他真正的心病,也不是药能解决的。

劳他们费心许多,其实他也知阿喜他们会如此关怀,多半是因为主子吩咐过。

看他神色认真,关钰也不多劝,点头道:“那就不喝了,我会同阿喜说的。”

“抱歉,多谢了。”他举起酒壶向人致歉,是他承受不起太多关切。

“无妨。”她目光点过他手中酒壶,并不过多担忧,实际上两方药性如若冲突了反倒不妙,这人亏损日久,恐虚不受补,本也该徐徐图之为上。

她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但是说好,你也不能告诉阿喜,我让你喝酒了,好吗?”

傅行空好奇:“为什么?”

好像达成了奇怪的交换,不说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据他所见,她在玉园应是说一不二,也会怕自己的小厮唠叨吗?

关钰笑了一声:“我是怕陈大夫,万一他回头说漏嘴,我也遭殃。”

对此傅行空表示理解。

既达成共识,一时无人再言。

关钰喝着酒,思绪飞遁。

其实那药,就算他真不喝,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他只是不愿意糟蹋别人的心意。

他能顾虑这点,她觉得已经很好了,至少他虽不在乎自己,却还肯在乎别人。

酒气泛上,她懒洋洋靠在门框,忽觉自己原先的担心或许有些多余,就算没有她刻意找过来,只要往后有人真的关心他,他早晚也会振作起来的。

就好像上辈子,她不知全貌也从未醒悟,让玉楼处处为难于他,最后他不也好好活到她当面来找他报仇了吗。

或许只要她不去做那些多余的事,他就能过得很好了。

她意味不明地扯起嘴角,抬手间苦酒入喉,回甘不及。

今夜月色极好,泼地似霜,小巷深长安静。

酒酣之际,傅行空聊起了今日教阿喜劈柴的事。

关钰听完笑了笑:“黑轮木虽有此特性,但我让他劈柴,只为多练些力气,如此一来,他倒是讨了巧。”

傅行空一愣,歉意道:“那是我多言了。”

关钰摇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走强路可,走巧路也无妨,你愿意指点,是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运气,若肯再教他个一招半式的,他磕头叫你声师父都是应该。”

傅行空有些意外:“你想让他习武?”

她似是不假思索:“会点傍身的功夫总是好的。”

傅行空皱了眉头,摩挲着手中酒壶:“我始终觉得,有功夫的人,总是比没功夫的人更容易沾惹是非。”

关钰淡淡道:“世事难料,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有挣扎的本事,总好过手无缚鸡之力。”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何况他与我一处,如有万一,也很难不受牵连。”

听出她话中凶险,傅行空忍不住侧目。

她与他对视,轻笑道:“何必惊讶,我上次就说过吧,我的麻烦未必比你少。”

所以那时她说自己远行不放心,希望留他在玉园帮忙看顾,也并非全是托辞。

上一世她被抓走后,那帮人为避免消息走漏,曾穷凶极恶扑杀与她相关之人,玉楼作为江湖组织不乏高手,姑且还有自保之力,玉园却不过是她所居之地,内中人对她真实身份和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竟也平白遭受劫难,无一幸存。

如今随着她的计划逐步执行,对方终有一天会察觉到蛛丝马迹,她是阳谋不错,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牵着对方鼻子走,假如在事成之前对方先一步找到她,当年的结局未必不会重演。

人力有尽,她已没有更好的办法,虽有一世在前,也无法全盘掌握局势,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傅行空见她自嘲,宽慰道:“事在人为,我虽未亲见,也知你应非寻常高手,总能比旁人多几分自如。”

“我?我可算不得什么高手。”关钰失笑,两辈子活到如今,她自认别的本事没长,倒是最有些自知之明。

昔年父亲曾评价过,于武之一道她天赋有欠,悟性不足,虽单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强记招式照本复现,倒也已经能胜过大多数人,只是终归难成大家。

父亲的眼光无疑极高,能得他一句不吝夸奖的,那么多年下来也只得一个傅行空。曾经年少的她自是万分不服,不过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倘若有朝一日我能成事,也不过是仰仗于它罢了。”低头间,她掌心抚过身侧长刀。

注意到身边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将之解下,递到了他面前。

傅行空只是好奇,本无意取要,剑于剑客是掌中之魂、身外之命,刀之于刀客也是同样,更别提是这样一把被主人家如此重视的刀。

可此刻那人静静看着他,他未能亲见被面具遮挡的眉眼轮廓,却从那目光中觉察到一种奇异的执着,他习惯了对方素日里从容持稳的模样,一时有觉新奇。

他把这理解为一种刀客对于至爱之刀渴求被认同的迫切,郑重将之接过。

傅行空有许多年没有拿过兵器了,那刀甫一入手,只觉沉重冰凉。

而关钰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个曾经被她用这把刀杀死的人,稳稳地拿起了它,就好像一种打破既定命运的仪式。

这是一柄黑鞘环首刀,刀鞘简单质朴,没有一丝花纹,出鞘时无声无光,那刀身笔直,同样漆黑无纹,仅一道血槽贯通上下。

比她冷,也比她肃杀。

傅行空难免诧异:“好罕见的刀色,不知出自何方名家之手。”

遇袭那一夜他也曾见过她拔刀,可惜未能细观,如今一看才觉奇异。

兵器属金,光泽难免,但这把刀却不同,即便此刻立身于月光之下,竟也不曾染上半分光辉。

关钰轻声道:“西陵关家。”

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当年的西陵关家乃铸师世家、炼器名门,现存的天下神兵,几乎一半都出自关家冶兵坊。

傅行空目光落在手中神兵,他也曾有过一把关家出品的绝世神剑,出自他的义兄、也是当年关家最好的铸师之手,只是最终被他亲手折断,沉没在了天门峡下的涛涛川流之中。

深吸一口气,他抛去旧思,指腹抚过刀身,忽在接近刀柄处发觉异样。

微如发丝的古篆笔划,若不细察,很容易忽略。

傅行空仔细辨别那两个字:“渡罗?是它的名字吗?”

关钰本在喝酒,听他此言,愣愣看过来。

她举刀对月,刀身通体无光,却只那笔划极细的两个字能隐约映亮。

而她确信原本这刀上绝无任何字迹。

隐约明悟到什么,她眼眶微微一热:“是,是它的名字,取‘杀渡阎罗’之意。”

真好啊,你也喜欢这个名字,是吗。

月落乌啼,酒酣人笑。

有人乘兴在月光下舞起刀,一招一式皆有迹可循,板正肃杀,挥洒成一种置之死地的决绝。

傅行空放下喝空的酒壶,收回自己先前那浅薄的想法,他原本觉得这不像是对方会用的刀,毕竟他总见她浅笑,淡雅持重,温和从容。

但这一刻见她舞起刀来,方知那原不是她,或者说,不完全是她。

长夜未尽,但终有黎明,若我醒于长夜,便往黎明追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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