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很晚了，裴声的情绪已经又恢复常态，几人也就准备着继续启程回家。

贺停澜在驾驶位坐直了，重新发动车子。

月光清冽，撒在前方柏油路上，天光大明。裴声侧头看向贺停澜，正好瞧见他动作幅度很小地把右手按在髋骨上揉了揉，他顿时反应过来。

之前为了拥抱他，贺停澜整个上半身都朝着他这边倾过来，虽然他个子高姿势并不显得狼狈，但骨头估计被硌了很久。

他的视线过于直白，贺停澜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也微微有些窘迫，把手放回方向盘，低声说：“没事。”

裴声的耳朵发着烫。他犹豫了几秒后，倾斜身子，把手伸过去帮贺停澜轻轻揉了一会儿。

贺停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止不住地泛出来：“谢谢。”

拍摄结束时已经十点，现在快凌晨了，裴声经历了身心俱疲的一天，在车子又行驶了一阵后直感到睡意袭来。但现在他可以很放心地对贺停澜说：“我先睡一会儿，快到了就叫我吧。”

贺停澜看了眼表，说：“先等一下。”

裴声投以疑惑的眼神。

贺停澜弯起唇角：“把我折腾得骨头都疼了，我还要继续开车，你就一个人睡了？这可不公平。”

裴声顿时面红耳赤，小声说：“那我不睡了。”

他把刚刚没喝完的柚子汁拿起来喝了几口。酸甜的滋味让他清醒了几分，又忍不住想，贺停澜是因为他代言了才特意买的这个吧。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饮料瓶上的贴纸。

忽然，一个清朗无比的声线又在车厢里响起来：“裴声，生日快乐。”

生日？

裴声猛地把头扭过去。今天是他的生日？

后座的林莱也凑上来，声音脆生生的，十分响亮：“哥，生日快乐！祝你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裴声完全处于一个茫然的状态，他根本懒得去关心自己的生日，更何况这两年他根本不过生日了。

花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这个事情，裴声露出笑容：“谢谢。”

“嘿嘿。”林莱笑着说，“哥我早早地给你准备好礼物了，明天给你，你记得期待一下！”

“好，我很期待。”突如其来的快乐感击中了裴声，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贺停澜让他不要睡。

他有点激动地看向贺停澜：“所以你之前约我明天一起吃晚饭就是想帮我庆祝生日吗？”

贺停澜也笑着：“是啊，我一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所以还动了点小心思。”

“啊？”裴声全然迷茫，“什么小心思？”

贺停澜轻快地看了他一眼：“徐导本来跟我提过，想今天提前在剧组里给你过个生日的，我说你性格内敛，恐怕不会喜欢在这么多人面前过生日。其实我是想第一个给你说生日快乐。”

他顿了顿，又问：“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剥夺你获得更多祝福的权利？”

裴声不由得静默了一阵，他注视着贺停澜，视线从他今天格外讲究的发型滑落到那处宽阔的肩膀上。几十分钟前，他还在这儿靠过。

“当然不会。”裴声深深地看着他，“拍摄计划已经有些紧张了，这些天都排得满满的，唯独明天一天都没有戏。这是不是也是你的小心思之一？”

贺停澜一怔，继而笑起来：“抱歉，我假公济私。借投资人的名义说了句，计划排太满不利于演员保持好状态，建议大家都休息一天。”

“那你除了明晚的晚餐，还安排了别的吗？”裴声脸颊微红，却始终用明亮柔和的视线看着他，“都假公济私为我放一天假了，你就只占用晚上的时间？”

贺停澜呼吸骤乱。他捏着方向盘的手用力了些，努力镇静了几秒后笑着说：“我希望你先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吃一顿美味的早午餐，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好。”裴声应着，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些。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和贺停澜这一系列互动还处于林莱的视线之下，顿时感到有些害臊有些愧疚，转身对林莱说：“不好意思小莱，那个……”

林莱正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进座位里，企图拿抱枕努力地遮住自己，他脸上全是兴奋的红晕，在昏暗的车里眼睛发亮地打断了裴声：“哥，求你了，你们就把我当成宠物狗吧，别惦记我了。汪。”

裴声和贺停澜不约而同地都发出一声轻笑。

裴声笑着问他：“你的肚子现在怎么样？”

“完全没事了，我现在好得不行！”林莱飞快地说，“汪。”

到家已经凌晨一点，贺停澜送他到小区就回去了，林莱则跟着裴声回了家。两人都累了一天，到家就各自洗漱。

浴室里水雾氤氲，肌肉在热水浇淋下一点点放松，裴声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温热的水流和沐浴液的香气。

之前的他都太紧绷了，所以任何情感都变得极端起来。但生活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复杂，也不需要痛苦的思索，每个人生来就有活下去的本能。

他现在没有受困于思维的迷宫了，他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生日快乐。

用白毛巾擦干皮肤，又认真吹干头发，裴声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身后的马赛克画作上，水汽凝结了，正慢慢地流淌下来，那画上的笑容也柔和而耀眼。

一打开浴室门，他就看到林莱跟只小狗似的蹲在对面，抱着一个挺大的礼品袋。

林莱一见他就灿烂笑着：“哥，拆礼物！”

裴声被他饱满的热情所感染，也蹲下来，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拆开包装袋。

是Switch和六个游戏卡带。三个单机游戏，三个双人游戏。

裴声一下子笑起来：“谢谢。我一定要多多的玩儿。”

他原本不太热衷游戏，闲暇时消遣活动大多是看电影看书，之前有个医生建议他不要过度地沉浸在精神世界里，可以适当玩一玩游戏，给头脑放放假，他就在平板上玩过了几个游戏。

上次林莱把自己的游戏机带来，教他用手柄，和他一起玩了一款操作简单治愈解压的小游戏，当时裴声觉得体验感不错。

或许他也该试试一些新的生活方式。他把Switch放在客厅里一个显眼的柜子上。

林莱跟在他身后，欢快地介绍着：“哥你上次不是和贺哥一起用平板玩了两个解密游戏吗？我寻思着你大概也会喜欢推理类的游戏，就给你买了逆转裁判，这个很好玩的。还有这几个双人游戏都很经典的评分很高，你可以和贺哥一起玩儿。”

提起贺停澜，裴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拉着林莱坐到沙发上，问：“小莱，今天是你主动联系贺先生的吗？”

林莱一愣，接着才说：“不是。是贺哥联系我的，估计是想跟你说生日快乐，专门来接你的。你跟邢斐言待在一起，我不放心，就联系灵姐了，刚好那时候贺哥发消息问我收工没有，我就也跟灵姐说了一声。”

“灵姐有说什么吗？”

林莱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几秒钟，小声嘟囔：“说了你不爱听的话。”

裴声一笑，没再追问。

但林莱搓着手，反复酝酿几番后，下定决心说道：“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下次我就不把你跟贺哥的事告诉灵姐了。”

裴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谢谢你，小莱。没关系，灵姐问什么你就说吧，她是资深的经纪人，知道怎么样才能控制舆情，尽量让艺人和公司的利益最大化。我不需要背着她做什么事，只是大家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太一样而已。”

他声音诚恳：“谢谢你考虑我的心情。”

林莱也笑起来：“好的。”

“我想顺便说一声，”裴声斟酌着用词，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小莱，我很感激你帮我出头，这么照顾我。但是下一次再遇到邢斐言这种情况，你不要说得这样难听，虽然邢斐言不会怎么样。但圈子里面有很多人都不好惹，有的人更是睚眦必报，我担心我会给你带来麻烦。这个圈子其实很小，有什么事传得很快，得罪人会影响你的事业发展的。”

他说着说着便有些自责：“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正直仗义，只是我实在是个不善交际的人，我没有那些资源，可能没办法很好地保护你。”

林莱梗着脖子，目光倔强，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哥你说的我都知道的。但我现在是你的助理，做你的助理本来就应该尽心尽力地帮你，不然我就是没把这份工作做好啊。第一份工作都没做好，还谈什么以后的事业发展。不过我会尽量克制脾气的，不骂人不发火，不给你和灵姐添麻烦。”

裴声真诚地说：“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你是金牌助理。”

林莱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那一点点小别扭也没了，挠了挠头：“唉，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控制住，做一个有礼貌懂得忍耐的人。”

裴声微笑道：“去睡吧，你也累了一天，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林莱苦恼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站起来往房间里走，边走边惆怅地说着：“我觉得我只能做个相对有礼貌的人。哥你们这种有礼貌的人我真的学不来啊，你说了好多对不起和谢谢啊。”

裴声没忍住笑出声。他确实是个界限感太强的人，或许这点也可以改改吧。

次日，他睡足了一个香甜的觉，悠悠醒转。天气晴朗，透过窗帘都能感受到美丽的光线正洒下大地，他开始期待起贺停澜的安排。

看了下时间已经到十点，他走到客厅准备问问林莱打算吃什么午餐，结果刚走出房间没几步就瞥见贺停澜迎面走来，他顿时愣在原地。

今天贺停澜的打扮与平常里那副精英的严谨模样截然不同，休闲款式的天蓝色衬衫配奶油白西裤，袖口随意挽起，整体色彩清淡而明亮。他还戴了副眼镜，黑色细边框的特殊造型镜框，是一种秀场感的时髦，但那张脸微笑着，看上去又像是正在南法度假的年轻大学教授。

“我正准备叫你起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贺停澜问。

感觉所有的阳光都涌进室内了，这里有一片灿然的光，绚丽而热烈。小小的蜜蜂在金色的光线里穿梭，那些细小的羽翼闪着水一样的光泽。

裴声不禁眯起眼，像是躲避着耀眼的光线，他的声音仍处于晨起的昏昧之中，发着软：“贺先生你什么时候到的啊？小莱呢？”

“林先生刚走一会儿，我来了半小时左右。等你起床吃完饭，我们就出发。”

一股新鲜的、蓬勃的力量一下子注入裴声的身体，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期待一件事了。出发，去一个地方，去玩儿。

好像一切都变得生动而鲜活起来。他大大地绽放出笑容，点点头：“嗯！”

“我想吃牛排。”他一向物欲很低，现在却情不自禁地唤起了对食物、对美妙滋味的渴望。

贺停澜笑着走近，视线落到他领口上，动作自然地帮他把内折的睡衣领口翻出来，又看向他的眼睛：“附近有家不错的西餐厅，我请厨师带着腌制好的牛排上门来煎。你先去洗漱？”

“好。”裴声赶紧答应了。

他转身往浴室走去。

但走了几步他又顿住，侧身低声说了一句：“贺先生，早安，你今天这么穿非常帅气。”

说完有点脸红，他赶紧又继续往前走，却被大步上前的贺停澜拉住了手。

“等下，”他听见贺停澜含笑的声音，“夸人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吧？”

裴声再一次彰显了他的脸皮薄，红润的色泽更汹涌地漫上脸颊，只有语气还保持着一点镇定自若：“但我是在抱怨。因为你打扮得这么好看，却搞偷袭，我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也被你看见了。”

他抬起头认真陈述：“我们艺人不修边幅的样子不能随意给人看的。”

贺停澜微微歪头，仔细打量了一圈，在他凌乱而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是吗，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