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好，我知道了”

冯唐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是有关于桑许的消息，桑许执行任务回来了，但是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卧底任务期间由于队友疏忽，桑许的身份暴露，不用告诉冯唐具体情节，他都能想象桑许会经历什么。

第二天冯唐回到B市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怎么样，桑许他怎么样了？”

之前的同事说话时都带着哭腔，让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能满眼通红，冯唐难以想象桑许的情况有多么糟糕。“人是救回来了，但是……”。同事说不下去他看到的惨状，眼里的泪水汹涌而出。“桑队的肋骨被打断了三根，身上的抽痕和折磨伤更是……不计其数，腿上挨了两枪……医生说治疗时间拖的太晚，伤到了神经，他这辈子都……都可能站不起来……还有就是……”。冯唐眼睛猩红，像是他自己也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还有什么？”，看同事吞吞吐吐，他有些着急，桑许现在的状态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还有什么更惨的发生在他身上，冯唐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时间想从这里逃走，他无法直视自己兄弟的痛苦。“桑队他……他被注射了毒品”。

冯唐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挥拳打在走廊的墙板上，手上的血迹在光滑的墙皮上印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冯唐在重症监控室的门外找了很久，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透过玻璃窗，桑许在里面安静的睡着，虽然被衣服和被子包裹着，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即使搽了药，那些伤痕也无法抹去他的痛苦。

冯唐无法想象桑许醒来后的样子，一名警察被注射毒品，毒瘾发作时，他除了要忍受每一寸皮肉被拉扯的痛苦，还要面对自己崩溃的精神世界。一个有信仰的战士不会让自己的理想崩塌，更不会接受一个那样被毒品操控的自己。冯唐之前也接触过相关毒品的案子，被注射比吸食毒品还要难以戒掉，一般只有快到晚期的吸毒人员才会选择静脉注射。即使桑许意志坚定，因为毒品的侵蚀，他的身体也会垮掉，甚至永远也醒不过来。

“你会好起来的，我们相信你”。冯唐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满身医疗仪器的桑许，几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刘诗知道了吗？”。调整好了情绪，冯唐想起刘诗，作为桑许的女朋友，她应该是情绪最崩溃的那个，现在没看见她，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刘诗作为家属，本来不会参与这次营救任务的，但是她坚持向上面递了申请……一开始还挺顺利的，找到桑队以后，毒贩本来想杀了他灭口，刘诗姐替桑队挡了一枪，桑队才活下来的”。

“那刘诗现在人呢？还在抢救？”。其实冯唐看同事的表情就猜到了刘诗的情况可能也不容乐观，但是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噩耗。

“她……牺牲了，打在要害，人没救回来”。都是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员，说话的同事再度哽咽。冯唐有些站不稳，他差点跌倒，一只手撑着墙，让自己保持平衡。他看着他们俩恋爱，刘诗对于桑许来说，简直就是命。再没得到刘诗的死讯之前，冯唐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有刘诗在，即使桑许这辈子都不能站起来，即使他忍受不了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他都会为了刘诗坚持下来。如今心爱的人为了救他死了，自己又是这样的情况，哪怕桑许醒来，他都会承受不住。

大概五天以后，桑许终于醒了。冯唐瞒着他，其他的同事对于刘诗都闭口不谈。每次毒瘾发作时，桑许都会把照顾他的人赶出去，然后躲在房间里默默忍受虫蛊食心的痛苦。他的下肢因为枪伤没有知觉，他无法行走，他的手掌不停的颤抖，甚至无法嘶吼，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有的时候严重一些，他还会出现幻觉，呼吸困难，身体里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爬，他变得狂躁，血压升高。桑许无数次想了结自己，他不想变成这样，他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可是想到自己晕倒前看见刘诗的脸，他就总觉得还有希望。

每一次耳畔嘶鸣，他就会用思念加固自己的信仰。他一定要让自己好起来，他还欠刘诗一个婚礼，桑榆也需要他，他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桑许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他强迫自己去克服毒瘾带来的疯魔，他要娶刘诗回家，他好不容易要有一个真正的家了，他舍不得那份美好，即使是想想，他都会嘴角上扬。从他十五岁开始，父母相继离世，他便再没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即使后来赚了钱，和桑榆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们的家也总是缺少点什么，刘诗的出现填补了家里的空缺，让他平淡的生活里有了生动。

刘诗很喜欢笑，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让她难过的事。想起刘诗的笑脸，桑许总觉得安慰，他很想现在去见她一面，很多次他问冯唐刘诗怎么没来，冯唐都支支吾吾的不给他明确的答复，后来耐不住他盘问，冯唐只好骗他，说刘诗受了伤，不敢让她这时候来见他，怕她情绪激动。桑许那时是信了的，所以无数个难熬的日子，他都咬牙挺过来了，刘诗见到自己犯毒瘾的样子会难过，他不想她难过，所以桑许坚持下来了，他接受了所有的治疗，积极的配合医生，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到一个正常人。

桑许拿着手机看新闻，一条报道让他情绪崩溃，得知刘诗的死讯，桑许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这让冯唐很不安，甚至是恐惧，他怕桑许接受不了，也怕他出事，就叮嘱几个同事轮流看着他。可是桑许却表现的异常平静，每天照常吃饭睡觉，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2019年元旦，桑许走了，他用医院的床单自缢了，结束了他的一生，没有过多的挣扎，走的很平静。窗外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出漂亮的形状，万家灯火共庆团圆。他连毒瘾发作的痛苦都能忍住，却在刘诗死后失去了活下来的勇气。这一夜冯唐都没合眼。他看见桑许被推进停尸房，看着他进入冒着寒气的装尸柜，一切都是那么的快，快到他大脑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他给桑榆打了个电话，好几次想开口，却都说不出来，桑榆这几天正在期末考，电话那头，她还在期待和她哥一起过春节。

“我先挂了，这边还有工作要忙，等你放假，我接你回家”。冯唐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生怕桑榆会发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