宍户觉得自己很无辜。
不过是‘照例’和岳人他们狼吞虎咽完雪绘带来小蛋糕。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迹部那阴测测的眼神——下一秒还擅、自给他们报了餐桌礼仪课。
目睹迹部从大方、无所谓,再到错愕、懊恼,一而再变的神态。忍足全然知悉为何众人会‘飞来横祸’,再瞟瞟因为蛋糕得到大家一致赞赏而傻乐跑神的女主角,和沉浸在没有抢到蛋糕而郁闷不已的男主角。
悠悠道:“唉,现在傲娇都不吃香了。”
“呵呵。”迹部眼风一扫。
忍足头皮发麻,顿感不妙。
“看来很闲啊,忍足。”迹部似笑非笑,“刚好文化祭的活动要开展,想来是愿意帮忙分担点,嗯?”
“社团这边就交给你主办了。”
“……”
他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他只是说一句话啊喂,又不是抢了蛋糕,怎么就莫名多了一大堆活。
而且、不是,他也没指名道姓啊:)
*
半个月后,礼仪课程只有宍户还在坚持。
面前牛排的正散发特有的香气,而对于宍户却像毒药般——越是煎得鲜嫩多汁,就越是难切。就因为切得大小不够齐整,已经重开好几回。如果还秉持不浪费食物……
再一次的放下刀叉,宫本先生还是没忍住委婉提醒:“宍户先生,您第二次下刀的时候可以顺着纹理…”
没等他说,宍户已经麻木地插起嚼起来:后半生都不一定想吃牛排了,不,什么肉排都不想吃…
——该死的餐桌礼仪!!
作为唯一还在坚持补课的家伙,这并不代表他有多爱上课。
但至于怎么只有他会乖乖坐在这,就得问问面前这个老头了,三个人跑了俩后,老头就频繁对着他露出苦涩又坚强的笑容,总总在他想落跑的时候露出:‘啊,有愧于迹部少爷吩咐’、‘唉,怎么就留不住学生’。
于是就这样那这样如此这般…每天训练完换上西装听课,竟一连坚持了小半个月。
还有那家伙…
真是、看、不、惯、他、很、久、了。
宍户磨着牙,一个劲过猛,叉子就在光滑的盘子上划过,发出阵阵难听的噪音。
不好——!
果然,那边宫本老头见状立马开始,捶胸哀叹:“唉果然是老了,课讲的也不有趣…我宫本也不是想成为什么金牌老师就是...”
“……”
“…啧。”
宍户亮脸臭得下秒要跟人干架,可手下动作却越发小心。
见他埋头切着来自空运过来的顶级牛排,宫本也收住表演,收拾准备离开。
他的教学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由另一位负责舞蹈的老师教学。
随后他到室外一死角处,和不知看了多久的两位少年打了个招呼,也跟着旁观起来。
室内的宍户因需要接触面积增加,而僵硬得不知所措。接连踩了好几次老师的脚后,更是只能冷着脸挨训。
迹部毫不客气地点评:“那家伙就表面看起来凶。”
“但确实是个好孩子呢。”宫本说,“现在尊重长辈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
宫本年已过半百,又多年在宫廷担任礼仪导师,更是有自己一套识人之术。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很多,大多数表面恭敬,私下里又有另一面…而这种能表现自己真实情绪,还能老老实实听训的人还更难得些。
“少爷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呢。”
“啊嗯,值得我认可的人确实不多。”
在长辈面前,迹部的张扬收敛许多,但举手投足之间还是依稀泄露几分。
有些人好像再低调,身上那种吸引人去信服、去追随的光芒仍旧藏不住。
雪绘身形不动,余光却不由瞥向他。
耳旁传来迹部那极具穿透性的哼笑,近得能让人能感受到那人胸膛的颤动。
他说,“不过,他最好在赛场上可别有不该有的心软。”
语气恶狠狠的,却含着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家伙真是……出乎意料的不坦率啊。
不过,说到比赛。
亮对比以往最近确实难以被激起火气。
趁着他们交谈告一段落,她好奇问:“你不会是想借这种繁琐的礼仪来磨磨他的急躁性子吧。”
“不是。”
“真的吗?”雪绘狐疑不定,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试图发现什么佐证的痕迹。
迹部斜睨她一眼,“想什么呢,本大爷不过是看不惯这家伙粗俗的用餐习惯。”
眉心仿佛被她形容的那个‘男妈妈’形象嫌恶到,皱出道浅浅的痕迹。
“……”
雪绘别开眼,要是他耳尖没有被说中心思般,泛起层层潮红,话的可信度还能更高点。
“是是,大少爷快走吧。”
雪绘慢吞吞跟着两人身后,那颗吐槽心还是少不了,低声嘀咕:“…现在口是心非都不吃香了好嘛,最近比较热门的主角走的是阳光开朗直球忠犬…好吧,确实和他不是很搭,但比这种的还是太扭曲吧…”
迹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半倚着门,笑容和往常并无差别,却透露出缕缕危险的气息。
彳亍吧,她住嘴。
“…我感觉宫本先生教的挺好的。”哼哼,她才不喜欢揪人心口不一,“我跟着宫本先生学就好,不耽误你啦。”
“难道本大爷说不,你就会听?”迹部环着双臂,表情高深莫测的,似乎要是她真这么做的话……他指尖随之轻轻动了下。
凭空冷颤,她莫名有股被野兽盯上的恶寒,直觉告诉自己别接这话题。
雪绘干笑一声:“哎呀,天色不早了,剩下的我一个人能行,你回去吧。”
你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
迹部简直要给她气笑了。
“你这才刚搭上线就卸磨杀驴了?三澄你可真行。”
听着他一字一句仿佛硬挤出来,雪绘在有朋友时就喜欢放空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嗯…嗯…”她眼睛四处转啊转啊,绞尽脑汁措辞。愈是心急愈是想不到理由。
………
…死脑你快动啊!!
“迹部少爷,三澄小姐你们?”宫本先生见身后脚步迟迟没响起,不得不折返回来。
“对、对,宫本老师我们这就来。”
迹部冷眼瞧着她暗自松口气的模样,还是没忍心揪着不放,但心口那股郁气还是散不掉。
上回也不请教自己,这回又拒绝。
回回这样到底为什么?
迹部哪怕心态再好、再成熟,也还是被少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隐隐抗拒打击到。
最难捱的。
还莫过于在他已经知晓自己悸动。
明明什么行动还没有开始,却被人隐隐抗拒,用以最疏离的模式僵持着,不得往前,也不许后退……
还有什么比这更无助的吗?
想到这,他猛地背过身,及时掩饰住脸上不断蔓延开的阴霾,语调略显郁卒:“本大爷哪点不好了,你总是这拒绝那拒绝的,嗯?”
雪绘张了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
可他已经迈开腿,跟上又一次走远的宫本。没给机会让她辩释,也没给自己失望的时间。但在拐角前,还是硬邦邦留下句,“算了,本大爷没那么在意,走吧。”
他,在不开心嘛?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不,还是跟他先道歉吧?
她定了定神,一路小跑,直至在进会客厅前拦截到他。但刚准备开口就被他打断。
见她脸上因疾跑泛起淡淡的红晕,他还是轻叹一声说:“先把气匀一匀。”
“呼,呼没事,没事。”因为猛烈地停下,她有些晕眩起来,只能紧紧握住了身前的手臂供自己稳住身形。
眩花的眼前让她模糊了感知,连握的是不是扶手都判断不清,也忽略那不同于自己的体温。
感受到手臂不属于自己的温热与触碰,迹部不由顿了顿,另侧垂落的手轻抬几次又还是落下,最后只能极为克制地攥着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明明已经极力平缓着气息,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磕磕绊绊的。
不行,这样不行,她自己都觉得不够恳切,不能最大程度的表示出自己的歉意。
她松开手,晃了晃头,试图甩掉那扰人的晕眩,可无济于事,只是想要鞠躬道歉,却硬是摇摇晃晃。
“我真的很抱歉,你要是想骂我也……”
“不用说了。”他的手虚虚扶着她的肩膀,极轻极轻的又叹了声,“不是你的问题,不用道歉。”
“可是…”雪绘终于将那种目眩度过,抬起头定定说,“我感觉到你的不开心了。”
“是因为我那句话对不对。”雪绘直视着他的眼睛,揣测道:“我不应该一会求助你,一会又推拒你的帮助。”
她眼里倒映出他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向来自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少年,居然流露出一丝丝的……沮丧?
这是他会有的情绪吗…虽然满心疑虑,但雪绘还是觉得这就是他不开心的原因,因为她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还会影响到他。
“为了表示歉意,我想帮你做点什么。”
“…可以吗?”
望着那双剔透如同绿水晶的眸珠,迹部喉结上下动了动,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只能别开眼,轻叹说了声,“好。”
*
“你怎么在这里?”宍户在课间中途终于有机会问出心底的疑惑。
“修学旅行选的是英国。”雪绘叉着大小不一的牛排,有一搭没一搭道:“老师看我有经验,安排我也去负责和对方学校对接。”
“那还真是可怜。”过来人不带什么怜悯的感情看了眼她,手下却将她那盘牛排接了过来,“留着肚子吧,后面的你自己解决。”
宍户本以为会得到少年的感谢,却没想到她前言不搭后语,来了句,“你们网球部上下都秉承口是心非的表达方式?”
“?”宍户纳闷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切,谁要跟那家伙一个样啊!”
他奇怪的看了眼她,又有些好奇问道:“迹部那家伙的礼仪听说很标准,宫本那老头、”说到这,他皱了下眉,似乎很头痛这位老师,“那老师以前教过他好几年,课上经常夸赞迹部那家伙的礼仪为……什么与生俱来的高贵——你怎么不去找他请教?”
“这里,”他看了眼手下的牛排,又麻木地塞了口,“教学规矩还是太多了。”他记得平时迹部切出来的牛排也不是时时刻刻保持齐整。
“……”这段时间听说她要去上餐桌礼仪课后,一个个都是他这种反应。她都有一套自己的应答模板了。“还有什么,不过怕耽误他时间。你知道啊,他还挺忙的。”
“是吗?”宍户两下三下解决自己面前的两碟牛排,表情介于信与不信之间,但也没有继续揪着这问题不放,“那你做好要吃到吐的准备,喏,消食片,真是的有这种东西怎么之前不提供。”
接过药片,雪绘的思绪却不由跑偏,上次他接收她帮忙做事来抵消,可最后少年沉默良久也只是让她多去会长室浇花。
要她说,这算什么道歉啊。
但这是迹部的提议…所以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做了。
她也不懂为什么那些花不是被他的园丁照顾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需要格外专门多个人来饲养。
只不过有时候因为部里的事烦恼时,来看看那玫瑰花确实会心情好很多。
偶尔也会注意到玫瑰花的主人。
疲累的时候,会闭着眼用指尖轻轻敲击太阳穴的位置。
不开心的时候,唇角会紧紧抿着,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察觉到那种压抑的气息。
工作的时候,会带上一双金丝眼镜,面无表情地审视面前每一份资料。偶尔,也会听见他无语地吐槽:这做的都是什么啊。
而她第一次听到时,还以为是幻听或者多了读心的技能……
说实话,确实因此更了解他一点,好像也减少那种距离感,迹部景吾的形象也更清晰不少。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
则是因为过去她除了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