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百川城。
百川东到海。正如大大小小的江水河流,最终都将汇入东海。作为大夏东海郡主城的百川城,亦是东部地区重要的枢纽之一,凡人、修士来来往往,人流如织,车马骈阗,热闹非凡。
尽管进入城中依然会受到大夏“律网”管制,但是百川城一向城门大开,无人值守,广迎四面八方的来客,不论出入城门者为何种身份。
然而,自沿海一带爆发未知瘟疫、上达天听以来,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大夏士兵迅速驻守百川城的各处城门,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需要经过严格调查,证明无害,方可入城。为此,这座往日无比繁华的商业城池,如今相对“萧条”且拥挤。
傅君寒与被他贴了一张平凡易容脸的殷唯牵着马车,排着长队,终于来到城墙底下时,太阳已是西斜。全副武装的大夏士兵正在查验傅君寒的身份——殷唯自爆是外来修士,跳过了这一环节,只是仍然需要和傅君寒一同接受“身体检查”,确定身上无有疫症。
“……你是个大夫?”
相比起完全没有来处可查的殷唯,“傅君寒”这个假身份的确做得很真——至少在大夏疆域中,这就是一个没有污点、证件齐全、不怕任何官方调查的真实身份。在得知傅君寒是为医治患病百姓而来,守门的士兵语气都变得和蔼起来,并且主动透露出一些最新消息。
“若你是听闻瘟疫一事应征而来,可以少费点心了。目前已知是有魔修作乱,在水源投毒,凡人医者不便参与其中。你有心的话,便在百川城中留一留,等等那些医修有没有别的吩咐。反正现在通往疫区的路已被封锁,不允许凡人靠近。”
闻言,傅君寒和殷唯两人对视一眼,反正来都来了,最后还是决定先入城再说。
天色渐昏,华灯初上。
最近这些时日,生活在疫区附近的村落、城镇的百姓,只要不是真的故土难离,有条件的都会选择暂时离开——百川城正是为此涌入了不少临时住民。
尽管瘟疫的阴霾尚且笼罩在每个凡人的头顶,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百川城没有宵禁,入夜便是另一场热闹的开端。依次亮起的灯火与星光相互辉映,喧嚣的人声从城东连绵至城西。
虽然百川城的人口增加了不少,但大多入城的百姓都是投靠亲朋的凡人,少有付得起长期居住客栈的花销,不至于让外来游客——尤其是修士,没有落脚之处。
傅君寒虽然用的是凡人身份,但是找的是接待修士的客栈——不是环境条件问题,他不在乎那些;也不是钱的问题,大夏仙凡之分有时候很明显有时候又是一视同仁,比如夏币在大夏疆域就是仙凡通用的,无论如何,他从不缺钱。
他为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在一楼大堂用餐时,顺道从修士们口中听一听如今的修仙界——西乡镇是十分纯粹的凡人小镇,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打听过修仙界的大事小事。不可否认,耳朵捕捉到的第一句话,就足够让他觉得自己和外界的确是有些脱节了。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夏帝退位在即,已主动隐居幕后,如今大夏是由太子监国。没想到魔修完全不给这位太子面子,故意在海边折腾出个瘟疫来!”
“魔修什么时候给过别人好面子了?更别说每次大夏帝位交替,就是一场规模难以预计的大乱,魔修哪次不多添几把火才是稀罕事!嘶——不行,居然又到这关头了,得赶紧离开大夏,不然被卷入什么麻烦里那可就要完蛋了!”
“该说你们有种呢还没胆子?敢在大夏的城池里说这些,结果让你多留几天就不敢了?”
“背后蛐蛐别被大夏王室的人听到,谁管咱说啥子。可要是被牵扯进大夏的帝位争夺,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是有传言说夏帝已经被太子控制了,太子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
“嘿!快别说这个,你还真不要命了!”
“咳咳,我听一个万法门的朋友说,太上剑宗的君长生快要凝聚法相了。啧啧,他要是成了,七宗又将多出一个不满千岁的法相。以他的势头,搞不好不久的将来,天下前十的大能者,太上剑宗就能占去三个位置!”
“不然人家怎么是七宗,而不是八宗九宗十宗呢!不管是总能捞到好苗子的好运道,还是传承功法的精妙,别的门派拼尽全力都难以挤上去!”
“再好的苗子也得长成才有用,还得小心别长歪了……当年的殷唯和林清珩,哪个不比君长生更妖孽?结果呢?一百年前,那个林清珩不知怎地狂性大发……栖风城里可是生活着三十万凡人啊!一夜之间,三十万人无一生还,大玄至今都不敢在原地重建新城、迁移百姓!”
“就是,听说连和他同行的那四个七宗弟子,都是为了制止他的暴行因而惨死在他剑下呢!哎哟哟,那么多条人命呀,当天死的人恐怕都要比他们药仙谷这么多年来救的人还多!”
“欸,我怎么听说,栖风城的凡人都是被某个魔道大能祸害了的,七宗那几个人只是运气不好,正巧撞上了?”
“嚯,哪来的传闻?该不会是药仙谷为了自家面子放出来的假消息吧?”
“噤声!天下医修八成都是药仙谷出身,你以后要是有个万一,还要不要医修帮忙了?再说了,药仙谷向来行事正派,出了个林清珩能怪他们吗?你想想,林清珩要真是个正经医修,能以剑修天赋出众闻名?”
“道友们啊,林清珩的事我听说过。可你们为何还要提到殷宗主?那位怎么了?”
“……道友,你最近是陷在某个秘境里,或者这几天才出关吗?”
“对啊,我闭关十年,前两天才明悟道心,步入通明之境……听说东海郡有热闹看,于是就来了。”
“哦——原来如此,恭喜道友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至于你问的殷宗主嘛……咳咳,这位现在已经是前宗主了!”
“乾坤宗有位太上长老,传闻是经历甚至主导当年阴阳宗由魔入正的老古董,这么多年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殷宗主。殷宗主也是天赋惊人,短短几百年就从下境攀至上境,堪称是当世无双!不过嘛……”
“不过几个月前,乾坤宗又爆发了一场内乱。殷宗主不知为何杀死了他的恩师,逃离乾坤宗时还顺手宰了不少乾坤宗的长老和弟子。现在乾坤宗乱得很,光是讨论要不要报仇、是不是该选个新宗主,就开了好几次会议,到现在也只是发出个公告说将那位除名了。”
“也是难为乾坤宗的人了,就算想□□嘛,殷宗主本人就是乾坤宗的最强者。就这样直接把人逐出师门,那公告感觉都有点不情不愿。”
“呵,谁让他们坚持自己是名门正派,弑师可是正道的大忌!要是他们还是魔道那会,就不会闹这么大了。”
“咦,那位太上长老如果是从阴阳宗那会活到现在,至少都是羽化境,乃至是天人大能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没有上过天下前十?”
“天下前十算的是有迹可循的战绩。估计不少大宗门里,都藏着不少从来没有在世人面前出过手的老不死!”
“所以,现在那位是叛门当散修,还是直接入了魔道?”
“这个谁知道呢!”
“啧啧,这些名门正派啊,不出事还好,一出就整个大的。现在那么捧太上剑宗的人,要是日后那君长生也出问题,那就是天大的乐子了!”
“太上剑宗那群剑疯子,除了爱把自己的本命剑当道侣,好像也没传出过啥事……”
“其实以前曾有传言……唉,算了,这事不好说。”
“哪有你这样吊胃口的?罚酒!”
“对对对,罚酒!罚酒!”
……
“啊,放心,这个我会赔的,不用你掏钱。”
殷唯在傅君寒长久的盯视下缓缓松开手掌,细小的碎屑自掌中掉落——片刻前,一个无辜的小酒杯被他捏碎了——就在听到有人提到“殷宗主弑师”时。
实际上本名同样出现在别人口中的傅君寒却是全程神色淡定,夹菜的速度都不曾有变,故而才尤其显得殷唯的动作太过显眼。
“吃饱便回房吧。”大堂里闲聊的修士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个消息值得注意,其余大多为完全不知真假的无用废话。好在傅君寒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晚餐也吃好了,没必要继续霸占桌椅——他半点不提殷唯干过的事。
由始至终完全没有动筷的殷唯:“……”
少年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地夹着声音问:“东家你吃饱了啊?要沐浴吗?需要小的叫人送一桶热水上去吗?”
傅君寒定定地与殷唯对视良久,然后才挪开目光站起身——很好,这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入魔的迹象,估计就是本性如此,不能将责任推卸给魔道。
“我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殷唯拍拍手跟在傅君寒身后,外在姿态十分顺从乖巧,说话的语气却与平和半点都不沾。
傅君寒没有说话,直至他们二人都进了订好的房间,关上门,丢下一枚灵石打开隔音阵法,他才突然开口问道:“《鱼龙变》是不是与曾经的阴阳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