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给林映春缓冲的时间,整个上午除了那名守卫来找过陆岳,便没人再来打扰。
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吃过午饭,一起来到皇子朗的营帐。
“见过殿下。”
皇子朗见陆岳站在林映春前面,想起了自己和樱惠,又是一阵失神。
昨夜大仇得报,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松野已经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陪樱惠,不该让她在底下那么孤单。
林映春看他情绪不对,联想到上午陆岳与自己讲述的‘内情’,将个中原委猜了个七八分。
“殿下,佳人已去,节哀顺变,只要您还在,她就不算真正地消亡。”
皇子朗猛地抬头:“你再说一遍!”
他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像一棵枯死的小草,得到点点雨露滋润,又迸发出些微生机。
陆岳向林映春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林映春接着开口:“我说,她会她一直活在您的心里。”
皇子朗听完,恍惚一瞬,低笑声逐渐变大,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说得好,只要我还活着,樱惠就永远不会死去。”说完这句话,他狠狠擦掉眼泪,仿佛刚才那个失意痛苦的人不是自己。
林映春见时机已到,向陆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出此行目的,陆岳正准备开口,却被皇子朗挥手打断。
“你二人昨日送孤的礼物,孤很喜欢。”皇子朗走到陆岳面前,与他对视。
“现在看来,你的胆色确值得孤欣赏。”说罢,又转向林映春,“你也是。”
林映春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出评价,想起昨日那血腥场面,胃里隐隐翻腾。
林映春压下不适感:“殿下过奖了。”
皇子朗目光流转,踱两步,离她更近了些,半开玩笑地开口:“过奖?孤看不见得。话说回来,你们的大礼孤收到了,那孤送你们的礼物,你们可满意吗?”
林映春与陆岳眼神汇聚,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同样的疑惑,什么礼物?
林映春心里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那看来需要孤提醒一下。”皇子朗背对着两人,重新走回高位,撩起袍子坐下,“你们当真以为那些译员那么顺利地逃走,全都靠着暗中掩护的那个胖子吗?”
这些话像一记重锤,敲进林映春心里,她的额头冒出冷汗,也终于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昨夜,她想起自己与陆岳合作,那时皇子朗不在,可她忘了一件事,既然松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那自己与陆岳合谋要放了译员的事,一定也没瞒得过他。
皇子朗抬起下巴,示意身旁的下属,下属拍拍手掌,帐外立即压进来一个人。
看到那人身形的刹那,陆岳瞳孔骤缩,那是他的人!
胖子眼底一片坚定,悄无声息地摇头,陆岳看懂了,那是他没有背叛的象征。
“这是你们的人。”
陆岳不动声色,皇子朗继续道:“不想说?那孤来替你说。”
林映春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觉得皇子朗前言不搭后语,这个样子让她有些发怵。
“林姑娘给那两个守卫的酒确是好酒,只可惜不够狠辣,如果是孤,孤会用鹤顶红,让他们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而且——”皇子朗故意拉长声调,“这样的人,孤可不敢用。”
陆岳不动声色:“殿下说得对,想必此人昨夜已经全招了吧?”
皇子对他露出笑容,看起来很真挚:“是啊,稍加拷问便全盘托出,可真是不经事,不过孤现在想再听一次,不如,你来替他说?”
林映春双眉紧紧蹙起,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这个胖子,该不会是陆岳收买的人?
要放走那些译员,没有军营里自己人的铺路绝不可能完成,收买,便成了最方便的手段。
皇子朗有意无意地在胖子和陆岳两人之间打量。
陆岳开口:“是我拿银子收买了他,就是这样简单,殿下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不妨直说。”
爽朗的笑声传遍营帐,胖子打了个哆嗦,他心里怕极了。
自打妹妹被陆岳从瀛国人手中救下来,他就发誓追随他,可万万没想到,要在报恩和背叛中二选一,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笑声停下,皇子朗走上前拍拍陆岳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都说了那些人是孤送你们的礼物,盛国有句古话,叫做礼尚往来,这点道理孤还是明白的。”
既然胖子不是陆岳的人,又愿意舍弃阵营归顺自己,多一个炮灰,何乐而不为?
皇子朗挥退众人,下属带着胖子离开,整个营帐中除了他只剩下陆岳和林映春。
“大家明白人,孤也不拐弯抹角,四日后,两位可愿随我一同赶往下京?”
下京?林映春听过这个地方,离京都很近,余光瞥瞥陆岳,没什么出格反应。
“任凭殿下差遣。”林映春同样抱拳,模仿着身边人行礼。
因着使臣的事三人交谈许久,许多事告一段落,皇子朗终于肯放人。
林映春和陆岳从他营帐中出来的时候正是日落之时,林映春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地上的石子,兴致不高。
马厩里发出嘶鸣声,陆岳觉提议骑马出营逛逛。
林映春却不想去:“我又不会骑马。”
她不会骑马,要像上次一样与他同行,被他拢着坐在马上,还不如不去呢!
况且,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头痛得紧。
被拒绝了,可耳边马儿嘶鸣声仍未间断。
陆岳语气带上三分轻视:“我记得你说过,给你时间,便能超越我的马术。”
“是啊,我是说过,怎么你不信?”
“不信。”
林映春不服:“我今日便能自己骑马!”
学骑马,和与人同骑一匹马,可是两个概念,她有什么不敢的!
见人上钩,陆岳直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另选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倾身拍拍马鞍,示意林映春上去。
林映春想都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翻了上去。
等到人真坐在冰凉的马鞍山,紧张还是战胜了理智,两腿发软,根本夹不住马肚。
陆岳骑在自己的马上,轻喝一声,马匹应声而走,林映春腿下的马也跟着走起来,吓得她俯身差点要抱住马脖子。
陆岳伸过长臂,稳住她的身形:“别怕,我为你选的这匹马极为温柔,你只需抓紧缰绳,把马想成一棵树。”
林映春:“你可真会教人。”
陆岳走得不算快,林映春逐渐适应。
一个时辰后,林映春娇喝一声,马儿速度加快。
“看!我可以自己骑马!”
女孩越骑越快,越骑越得心应手,旷野的气息掠过面庞,杂绪一同飘远。
“驾!”
初夏的晚风吹在山坡上漾起一片凉爽,曼陀罗被马蹄擦过,晃晃身子,伴着规律的踩踏声在残阳下翩翩起舞。
不管林映春在前方骑得快慢,陆岳始终紧紧跟在身后,如果她能够回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男人眸子里装满了框不住的宠溺。
在山野中逛了许久,回营路上,陆岳采了些野果。
两人骑在马上边吃边说着话。
林映春啃了一口果子:“原来胖子真的是你的人?”
陆岳点头,丝毫没有隐瞒。
林映春后怕不已,没想到那个三皇子心思如此缜密:“若不是他嘴严,只怕我们都要折在这了。”
如此讲究恩情的瀛国人,陆岳也是第一次碰到。
林映春啃下最后一口野果,擦擦嘴边的果汁:“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比奥那里我们还是要再去一趟。”
陆岳仗着武艺高强,炫耀一般躺在马背上,嗯了一声。
“你也不怕掉下来!”林映春将吃完的野果核用力扔在马儿屁股上,马儿吃痛猛地变速。
“诶!”陆岳从马背上惊起,一把扯住缰绳,“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是要负责的!”
林映春早已跑远,陆岳摇头,认命地跟上,不得不说,她在骑马这件事上,确实有天赋!
……
回到营地,林映春和陆岳第一时间来到比奥的营帐,营帐门口的守卫果然换了一波,是生面孔,大概是三皇子带来的人。
“比奥!”
“春!”比奥一见到她进来就迎上去。
他这两日早就听到外面的动乱,可惜,他们一直被人看管着,吃下的食物中也被人下了药,全身使不上力气,便是想趁乱逃跑也做不到。
“老天保佑你,春,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奥蓝色的眼睛透着真诚。
林映春如实相告,比奥听完简直要惊呆了。
“春,你是真正的勇士。”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互相残杀?”
西国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在比奥听来简直骇人听闻,在他们西国人眼里,同胞就应该相互团结,相互友爱。
“将刀尖对准敌人,这难道不是所有勇士都应该做的吗?”
林映春表示遗憾,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他们并不是勇士,而是狡诈的魔鬼。”
比奥似乎被冲击到了,从此刻开始认识到人性的丑恶,林映春将时间留给他,慢慢去想。
陆岳向林映春询问,为什么比奥神情变得那么古怪。
得知原因,陆岳无奈,他没想到西国人如此单纯。
“幸亏他们住在海外,如果生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一定被各国吞并得连残渣都不剩。”
太过善良的人,若在这世上无法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就要学会伪装,最起码要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这大概是比奥从西国进入这片土地要学的第一课,否则,他们的海外贸易永远也做不成。
林映春对陆岳的话表示赞同。
“军营大换血,我原本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让比奥和胡利见面的事,恐怕不成了。”
“你已经尽力了,还有四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就算胡利能醒来,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将比奥带出军营。”
皇子朗暗示过两人,他将这群使臣看得非常重要,要陆岳和林映春务必将他招至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