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雨中

一路上，齐洛都不曾搭理周承霄，当他不存在。

进入寺庙，齐洛更是上香后就转身离开。他脚步不算匆忙，可这样冰冷的态度，周承霄完全无法跟他交流。

下山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山路被雨水打湿，潮湿难行，身侧不时有人双手护在头顶，匆匆跑过。

进入十二月，山间的气温本就寒凉，此刻下起了雨，温度更是急速下降。

齐洛却感觉这落在脸上，身上的冷雨能让他躁动的内心平静下来，所以他走的并不快。

周承霄几次过来，想拉着齐洛快点下山，以免受寒生病，都被拒绝了。两人就这样较着劲，忽听前方林中传来一阵求救声。

齐洛甩开周承霄的手，快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原来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远离台阶，待在林中亲密，不料雨势来的急，两人出来的时候，男生不小心脚下踩滑了。

若非女生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怕是就摔下去了。

齐洛看了一眼，那对小情侣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陡坡，下面都是凸起的树根和尖锐的石块，若是摔下去，估计要在医院躺上很长一段时间。

女生看起来是用了全力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奈何她力气太小，再加上雨水落在皮肤上十分湿滑，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就要分开。

齐洛也顾不得地面泥泞，快步上前，赶在女生力竭前拉住了男生的手臂。

女生见齐洛出现，眼睛亮起，像是看到了希望，她一边道谢一边重新拉住了男友的手，跟齐洛一同用力。

只是地面湿滑，再加上男生的体重十分可观，稍一使力就会往坡边滑去。齐洛加上女生，一时竟无法把人拉上来。

脚下湿滑泥泞的感觉让齐洛眉头深锁，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牢牢抓在了男生的手臂上。

齐洛一顿，不必抬眼他就知道来人是谁。那双手曾给予他无限的快乐和安全感。

齐洛移开目光，不去再看。三人合力将男生拉了上来。

跟这对在泥泞中挣扎许久的小情侣相比，齐洛和周承霄看起来要整洁的多，但裤脚和鞋子还是沾染了污泥。不过这些跟救人相比，不值一提。

脱离危险后，女生后怕的抱住男友哭了片刻，之后两人真诚的跟齐洛和周承霄道谢，然后携手离开。

走出一段后，那名男生忽然在台阶上蹲下身，背着女友朝山下走去。

相似的画面刺痛了齐洛的心，让他想起四年前。那时周承霄追了他许久，他一直没有点头。

四年前在山中的“意外”相遇，却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了转机。

那时恰好是周末，齐洛被蒋拓拉着去山里露营，很巧的是，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周承霄和他的朋友。

都是年纪相当的年轻人，很自然就凑到了一起。

他们在山里扎了帐篷，在星夜下喝酒聊天，载歌载舞。

临到休息的时候，忽然一名年轻人很着急的说，他跟女友吵架，女友一气之下下了山。他追上去，却跟丢了，现在都没联系上。

深山之中，又是半夜，自然不能放心让一个女生自己乱走，大家商量一番，起身寻人。

这处山林，齐洛是第一次过来。他本是跟蒋拓一组，不知怎么就走散了，然后迷了路。

原本星月高挂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急雨，齐洛不小心扭伤了脚，周承霄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雨天湿滑，温度骤降，道路难行，手机在山里信号极差，根本打不出去，可以说非常倒霉了。但两人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在被雨水彻底淋湿前，两人寻到了一处山洞，在里面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齐洛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周承霄的外套。

周承霄此刻正站在洞口处，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头冲齐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说：“早啊。”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

那一刻，阳光打在眉眼含笑的周承霄身上，让他看起来英俊至极。齐洛仓促的移开目光，却无法遮掩逐渐加速的心跳。

一夜过去，齐洛的脚伤非但没好，还变得更加严重，一动就钻心的疼。

周承霄见此，在齐洛面前蹲了下来。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周承霄回头看了齐洛一眼，笑道：“上来，我背你。”

齐洛刚想拒绝，周承霄就道：“估计他们找我们都找疯了，弄不好都报警找人搜山了。”

齐洛闻言，这才伏在周承霄的背上。

周承霄宽厚的肩膀，给齐洛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齐洛不可否认自己动心了，但两人间的身份悬殊，注定不可能。

出了山洞，天光大亮，一切都变得清晰，齐洛这才发现，他们昨晚绕来绕去，早就离开了安全地带，这一片是未开发的野山。

周承霄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齐洛开始前行。

周承霄的气息很稳，伏在他背上很舒服。

看着周承霄俊美的侧脸，齐洛心底不由生出一股贪恋。虽然他们这辈子不可能在一起，但这片刻的亲密，也足以抚慰他的后半生。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处陡坡，需要翻越过去。

周承霄背着齐洛走了这么久，再背着他爬上坡去，显然不可能，他准备折返，重新换一条路。

这一路走来耗费了非常多的时间，折返回去又要空耗体力，在齐洛的强烈要求下，周承霄将他放了下来。

齐洛忍着脚上的疼痛，拉着周承霄的手，一起爬上了陡坡。

很不巧的是，齐洛脚下站立的位置没有那么结实，土块承受不住成年人的体重塌落，他整个人猝不及防朝下方摔去。

变故发生的瞬间，周承霄反应极快。他没有松开齐洛的手，反倒用力收紧手臂，将齐洛整个人拥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护住齐洛的头部。

两人就这般以相拥的姿势滚落下去。

有周承霄护着，齐洛毫发无伤，周承霄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的手臂，脖颈和脸颊都被尖锐的树枝和石头划破了，刺目的鲜血滴落在草叶和泥土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承霄喘着气，从那喷吐的气息中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痛苦，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关心齐洛有没有受伤。

齐洛的眼睛当时就红了。

在他们正前方，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有一处凸起的尖锐的石头。

就差一点点，若不是他们恰好停下来，那尖锐的石块就会刺入周承霄的身体里。

这一瞬间，看着强撑着冲自己微笑，说没事不痛的周承霄，齐洛原本下定的决心忽然动摇了。

蒋拓还有巫满他们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看到如此惨烈的情况，都吓了一跳。现场一片混乱。

齐洛看着周承霄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的时候，双手仍在止不住的颤抖。

经过这场意外，齐洛终于不再怀疑周承霄的真心，同时他也开始重视自己的内心。

既然周承霄可以为了自己不顾自身安危，那么他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畏首畏尾。

虽然前路不可知，但他知道若是错过了周承霄，他一定会后悔。

就勇敢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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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真相前，齐洛每每想到这件事，都觉得甜蜜，现在却觉如鲠在喉。

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下，齐洛的视线依然落在那逐渐远去的小情侣身上，他没有抬头，轻声叫了周承霄的名字。

周承霄的心弦一下子绷紧了。

齐洛问：“四年前，山里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你的朋友都知道吗？”

齐洛一想到自己那时的感动，还有孤注一掷，最后会成为周承霄跟朋友炫耀的资本，就觉得一股恶心翻涌上来。

这几天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他跟周承霄之间，每一次甜蜜，每一句对话，是否都如同直播一样，被展现在周承霄的朋友面前。

他就像是个没有任何隐私的透明人，成为这群富家公子哥无聊时消遣的玩物。

这个想法在此之前一直折磨着齐洛，可当他真的问出口后，忽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周承霄没有跟朋友说过，就能削减他的罪孽，和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吗？

若周承霄说了，他问了不过是更加恶心自己罢了。他们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纠结于前尘。齐洛自嘲一笑，不准备听这个问题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