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政的满月宴是今年开年至今，宫内头一件大好事。崇明皇帝让人操办的十分用心，程度直比多年前姜合的满月宴。
要知当时姜合的满月宴是按着太子规格去的，现下看此排面，又听闻姜政名字的来历，众臣心中不免胡乱猜想，由此连带着看向姜无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姜合倒是懒得看这些，他自入席便与章暮吃吃喝喝，有人来敬酒便一同喝下，除此以外，不理他事。章暮更是懒得猜别人的心思，他见姜合肯多吃些，开心到不行，一个劲的喂姜合多吃。
开宴已久，殿中的人都忙着互相结交，唯独二人这如一方另世天地，恩爱的气氛别人都插不进来。
“不要了。”姜合吃下章暮喂到口边的葡萄道：“我今日已经吃下许多了。”
章暮见姜合抗拒的表情，莫名有些可爱，他倾身在姜合脸上吻了一下道：“那把这杯茶喝下便罢了。”
“嗯。”
崇明皇帝今日高兴，在上笑开了颜，对敬酒的人来者不拒，多日灰白的脸色也因着多喝了些酒，润上了红。贾氏在旁伴驾，一杯杯酒倒得很是勤快。
姜合扫了眼席间，姜无与怡贵妃脸上的微怒，在一群笑脸中显得格外分明。他轻笑了下，章暮也跟着姜合的眼神看过去道：“殿下乐什么呢？”
姜合摇了摇头，“看见了个笑话。”
章暮挑挑眉，刚想说些什么，面前便站了个硌应的人。
“哥哥，许久不见，你看着又消瘦了。”姜离也喝了些酒，现下站在这里，笑的有些孩子气。
“并未。”姜合看他一眼，又见他手中端着酒杯，好言道：“少喝些酒，夜间当心头疼。”
闻言，姜离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猛地点头，道：“我听哥哥的话，哥哥也少喝些。”
姜合点了下头。
正好这时襄妃抱着姜政走了进来，姜政方才在后殿吃得饱饱的，襄妃抱着给皇帝请安的时候，姜政还吐了个奶泡泡。
崇明皇帝见小儿子如此可爱，又听众人夸赞，高兴的不得了。
他一高兴，又赐了襄妃不少好东西。
众人都围着这娃娃看，怡贵妃却在下手扯着帕子，牙咬的咯吱响。姜无跟着去凑热闹，路过怡贵妃时，姜无道：“母后高兴些，那也是您儿子。这殿中许多的人看着，母后可别失了规矩。”
怡贵妃闻言，看向主座上的皇帝，正好皇帝眼睛撇过她，她心下一惊，连忙勾唇露出讨好地笑。
到了献礼的时候，姜无走上前去道：“儿臣恭喜父皇喜得十六弟，十六弟冰雪聪明，来日必成大器。儿臣为十六弟送上纯金手镯一对，上刻长命富贵，还望襄妃娘娘不弃笑纳。”
襄妃也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崇明皇帝也笑道：“太子长大了，也懂事了。”
众臣闻言又是一顿夸赞，连着崇明皇帝的这几个皇子，都夸了个遍。
“前些日子太子身子不大好，如今见好，来年二月便去东京营，历练历练吧。”
太子一喜，忙道：“多谢父皇！”
崇明皇帝看着姜无脸上的喜色，眼神晦暗不明。
太子下去后，姜合也上前去道：“恭贺父皇喜得十六弟，儿臣与转玉为十六弟送上白玉安枕，愿十六弟不负众望，健康成长。”
襄妃一脸喜色，连连道谢，崇明皇帝也笑道：“有心了，老十托你的福才能顺利生下。你与转玉成婚后常来宫中走动，多带带你们的十六弟。他还小，来日需得你们关怀，朕乐得看你们兄弟和睦。”
姜合闻言轻笑了下，道：“儿臣遵旨。”
方才太子献礼时得了官职，现下姜合献礼虽未得些什么，可见崇明皇帝话中意思，更有把姜政托付给姜合的意思。
宴席间的明眼人见风使舵，又说出了些恭维的话。
一旁的怡贵妃心情大起又大落，连带着看向襄妃的眼神都淬了毒。
献礼过后，席间又热闹了起来。
姜政吃饱了不哭不闹，眼神随着襄妃簪子下的红玉珠子来回转。襄妃得了皇帝的同意，抱着孩子去了姜合跟前。
“见过菁王殿下。”
姜合与章暮站起身道：“参见襄妃娘娘。”
“本宫抱着政儿来见见殿下，多谢殿下救我母子二人性命。”
“娘娘不必多礼，都是应当的。”姜合道：“如今见十六弟安好，本王也放心许多。”
襄妃笑了下道：“殿下愿意抱抱政儿吗？”
“嗯？”姜合愣住了。
他小时候在姜离生下来时，倒是抱过姜离一次，随后姜离离开恩露宫后，姜合已许多年没有抱过孩子了。
姜合面露难色，道：“我许久不曾抱过孩子，只怕会伤了十六弟。”
襄妃笑道：“不会，殿下双臂如我一般。”
“这，这样吗？”
姜合推辞不过，两手僵硬抬起。一边的章暮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把姜合的手臂摆成了与襄妃一个样子。
“是这样。”
襄妃倒是放心的把姜政放在了姜合怀中，姜合赶忙搂住了。虽换了个人抱着，姜政也不哭闹，他吐完奶泡泡后，竟然看着姜合笑出了声。
姜政一笑，姜合心下软了不少，他轻轻晃了晃姜政，笑道：“你这么不怕生吗？”
姜政还是笑，章暮嘿的一声，伸手碰了碰姜政的脸道：“不怕生人好，招人疼。”
姜政握住了章暮的手指，抓着就往嘴里放。
章暮哈哈笑道：“臣刚刚可摸了酒，小殿下也想醉一醉吗？”
“转玉。”姜合笑道：“别让十六弟真舔了你的手。”
章暮头也不抬地逗着姜政，“我知。”
襄妃看着眼前场景，嘴角噙笑，眼中却泛起些水雾，她见周围无人注意，悄悄往姜合袖中塞了个东西。
姜合疑惑抬头，襄妃还是笑着，道：“本宫再次谢过殿下大恩。”
姜合面色如常道：“娘娘客气。”
“政儿还未取字，本宫已经过陛下同意，殿下可愿为这孩子取个字？”襄妃道。
姜合闻言看向崇明皇帝，皇帝也正笑看着他。
姜合重新低下头去，看着怀中幼子，他与章暮对视一眼，随后思索片刻道：“泊宁，可好？”
“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1】
章暮心道，这怕是姜合此生追求，只是生于皇家，到底有些难已实现。
“泊宁，甚好。”襄妃一笑，道：“多谢殿下赐名。”
姜合也笑了下，他晃了晃手中娃娃，怀中的姜政抓着章暮的手昏昏欲睡，姜合将孩子递出去道：“十六弟怕是要睡下了，娘娘抱着吧。”
襄妃接过孩子，姜合道：“此时情绪此时天，娘娘，有些事只看当下便好。有时思索过多，只会徒增烦恼罢了。”【2】
襄妃听懂了，她看着怀中姜政一笑道：“为人父母，一心只为幼子。多谢殿下好言，只盼这孩子来日能有殿下一半的福气，便是最好的了。”
“会。”姜合道。
襄妃一笑，抱着孩子慢慢走回了崇明皇帝身边。
二人坐回去，章暮看了眼哄孩子的襄妃道：“我看着这位娘娘心情似乎不大好。”
姜合也跟着看过去，半晌后他叹道：“大抵是初为人母的缘故罢。”
一场宴席闹到夜深，崇明皇帝被贾氏扶着，与襄妃一同退了席。
章暮后来也与人喝了许多，章亭峥也帮着挡了些酒，二人站起身时都摇摇晃晃了。不过章暮喝醉酒了也不吵闹，只是粘姜合的紧，整个人都扒在姜合身上，一丝缝隙都没有。
见此二人这样，章暮让客衣去备马车，萝依扶着章亭峥，与他们一同往外走去。
姜离走过来道：“哥哥，我帮你扶着他吧。”
姜合刚想说不用，章暮便道：“不要你，走开。”
姜离脸上尴尬了下，姜合道：“无事，我来就好，你也喝了不少，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离拦在身前道：“哥哥。”
姜合捏着章暮乱动的手，抬头问道：“怎么？”
姜离看了会儿姜合，叹了口气道：“我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
姜合愣了下，随后皱眉道：“你有何事？”
“无事。”姜离失落道：“哥哥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姜合皱眉看姜离一眼，无奈旁边人晃悠着身子，吵着要回去，姜合最终未与他说些什么。
姜离看着姜合扶着章暮远去的背影，眼中醉意消散，一旁人道：“殿下，有人找。”
姜离又深看姜合一眼，回身往宫里走去，“走吧，回去看看。”
“是。”
席散了有一会儿了，宫道上两队人马才坠在其后，慢悠悠的走着。
“母后今日也看了，现下心思如何？”
怡贵妃脑中还是方才皇上左拥襄妃和姜政，右抱贾氏下去的样子，此刻闻言，她在步撵里滑下两行清泪。
“皇上今日未同本宫讲一句话，他当真是生本宫的气了。”怡贵妃擦了下泪道：“丁言，母后该如何？”
“事已至此，伤心无用。”姜无道：“母后该为以后做打算了。”
“本宫还似从前似的与皇上认错么？”怡贵妃心有不甘，若此次前去认错，皇帝必然让她给襄妃道歉。
那个贱人，她凭什么！
进了瑾和宫，怡贵妃又是好一顿发火，姜无在旁冷眼看着。
许久之后，怡贵妃自己想通了，她问道：“皇上今日对姜合所说，是为何意？”
“母后总算想起来了？”姜无嗤道：“能是何意，父皇当时未随众望立姜合为太子，如今姜合南下一趟立了功，父皇便又觉得他聪明睿智。太平皇后忌日刚过，父皇还未缓过来，如今连在一起，便想着如何补偿他了。”
“他永远不会是太子！”怡贵妃道。
“我知，只是父皇之意母后还没明白吗？”姜无问道。
怡贵妃细细想过后，猛然道：“难不成皇上？”
姜无挑眉一笑，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怡贵妃抛开崇明皇帝的态度，细细思索过后，心沉到了谷底。她转念又想起那次雨夜姜无所说，心中一片破败里悄悄发了个芽。
“你的太子之位，无人能动摇！”打更声过，怡贵妃嘶哑着嗓子问道：“你想让母后做什么？”
后宫中的女人，一生只围着皇帝与孩子转。如今皇帝之心难以挽回，怡贵妃想，她现下只有姜无了。
也幸好还有姜无，幸好姜无还是太子。
姜无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掩不住，“母后终于肯帮儿子一把了？”
“你打算如何？”怡贵妃咬牙问道。
姜无倒是悠然一笑道：“母后不是早就知晓了吗？儿子说过了，大权在握，取而代之。”
“一旦被发现，便是思路一条。”怡贵妃还是有些后怕。
“这就看母后了。”
“你说说看。”
姜无道：“如今父皇冒然派我去东京营任职，正是大好机会，他不知东京营一心向我。东京营统领叶云山是芸笙的亲兄长，他妻子万氏身后则有整个青州的兵力，而这些年我也养了些私兵，加起来对付宫中这些人绰绰有余。”
“那章暮手中的兵你要如何应对？”怡贵妃道：“他只听你父皇的话。”
“父皇一死，章暮就是根棒槌，不足为惧。到时我自会派人将他引走，事成之后再给他安个罪名，拿回他手中的兵权就好。”姜无摆手道：“如今要紧的是前朝。”
怡贵妃道：“你想让你外祖帮你？”
“前朝文臣与后方这些武职不同，文臣手中虽无兵权，口中舌便是千军万马，儿子若想名正言顺地坐稳那个位子，需得有人在前朝帮一把。”姜无道：“父皇压制着，儿子接触不到前朝人，外祖身居要职，必能帮上儿子大忙。”
怡贵妃道：“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怡贵妃想，若是牵连进来她身后母家，事不成便会诛九族，到那时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十成。”姜无笑道：“母后不必如此紧张，您想想，儿子若是坐上那个位子，您就是太后，外祖一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届时天下都是我们的！”
姜无劝解了怡贵妃许久，怡贵妃越听越放宽心，到最后竟然笑出了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