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莉斯拉的反应令图图利受到惊吓,他确信自己手上没怎么用劲,怎么就能把这么大个人给拍到地上去:“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想蹲下去将她扶起来,却被对方摇头拒绝。她用咬紧后槽牙的含糊声音阻止,让老爷子啥都别动,自己缓一会就好。图图利先前就注意到瑟莉斯拉的左肩上有一个明显的裂口,最初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单纯地刮过,以她自身法师的能力,足以护住身体不受伤害,能让她出现明显伤口的对手,不会不被她所提及。然而瑟莉斯拉的确什么都没有提,图图利就真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这会,老爷子已经开始在自责自身的大意:“还是有伤口吗?没流血吧?”
“情况有点复杂……老爷子,我们先回家。”还好村民已经散去,没有人看到这一幕,瑟莉斯拉深呼吸数次,才从地上站起来,感受着背后一瞬的冷汗淋漓,勉强整顿了表情,减少了龇牙咧嘴的程度,鼻腔里哼出委屈的声音。
有那么一小会,跟在身后的老巨魔,有点想把这个逞强的小辈给背回去,想想可能会扯动肩伤,遂放弃。走进一楼房屋中央的走廊,客厅对面是餐厅,餐厅的尽头是新装的适合大家庭使用的厨房,图图利喊了一声琉赛亚的名字,学徒回头看见老爷子在招手,暂时放下手里的活,拜托给其他三人,小跑过去。
琉赛亚这才注意到瑟莉斯拉肩膀上的伤口,不禁胃凉了几分,是谁能让她受伤。
尽管被机械星仆紧急处理,自己甚至掏出了珍藏的特级回复药水,可是伤痕却没有彻底消失,即便手指触摸不到明显的疤痕结痂,淡红色的劈裂伤伤口清晰地显示在皮肤上,光是看了就让人感到心惊肉跳:“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别问,战斗中的伤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用你最好的治愈类法术试试,这是难得的试验机会——让我的回复药水都难以彻底消除疼痛的伤。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很厉害的诅咒成分在里面。”
“遵命。星愿圣言·抗咒式·三级。”这是星愿教会教授给正式祭司的驱除诅咒的通用圣言,随着修行而达到最高三级的程度,能驱除大部分较强的常见诅咒,在接受瑟莉斯拉与图图利的修行训练之前,琉赛亚还未突破二级,然而他似乎在这方面是专精的高材生,短短几个月就突破了二级,到达了三级的程度,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以前在神殿里是不是光去和尤利娅玩耍而根本就没有认真努力。“似乎是‘灼烧’类的诅咒,在您的身上已经比较轻微了。”
“天呐,你管这叫轻微?”瑟莉斯拉委屈得快哭了,“它能让我这种程度的人都痛到蹲地上啊!”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痛痛会飞走的,啊。”图图利赶紧像安慰小孩子那样宽慰伤患。
“抱歉,师傅……我没能了解你的感受。”
“呜呜……”
大概持续了五分钟,瑟莉斯拉摁了摁伤口,基本不痛了,可还是有种尚未完全散去的肌体疲劳,或许这一块的肌肉和骨头还要花点时间来适应再生:“心想着好久没去地下城玩,结果一去就遭这种罪……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痛的伤。”
“这不是鸡蛇兽能造成的伤口吧,有什么混蛋藏在暗处偷袭你了吗?”图图利的发音有些奇怪,分明每一个字词都是标准的北方大陆通用语,字节中却暗藏了某种复杂的“隐藏重音”,瑟莉斯拉和琉赛亚都能从中听出“重音”所表达的意思,那即是“那个混蛋是谁,死了吗,需要杀了吗”的意思。
巨魔老爷子的脸上无悲无喜,淡漠平常,眼神犹如无澜幽深之湖,期待瑟莉斯拉说出一个名字,一个形容,一些特征,值得他去追索的一切。
然而,眼神所代表的静止之湖,却希望溺死对瑟莉斯拉有任何敌意的对象。这份强烈而深沉的压迫感令瑟莉斯拉自己都感到意外,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才认识几个月的人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家人的羁绊尚未得到真正的固化,缺乏挑战和历练,这她是清楚的。那图图利又是为什么会……
考虑到与苏赛塔关于“真相”的保密约定,瑟莉斯拉肯定不能把真相坦白,但图图利的反应和杀气让事情不会因为搪塞就轻易过去,加重家人的猜疑不是什么好事。幸好,她和苏赛塔沟通过后,另准备了一个应付的说法。
“冷静点,老爷子。这会已经不痛了,把你的杀气收一收,别吓坏了我的学徒。”说着,瑟莉斯拉活动了左肩,瞅了一眼旁边束手站立一动也不敢动的琉赛亚,“稍微休息一天观察,很快就能正式干活的。”
“什么人袭击了你。你干掉他了吗?”图图利曾经考虑过苏赛塔,能让瑟莉斯拉这种实力的人吃亏的,从已知人选而言只可能是它,但它没有袭击瑟莉斯拉的理由,摄政王派它来执行协助任务,它也的确完成了任务,从两方的反应来看,并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划分战利品上也十分慷慨。划掉这些不可能因素后,老爷子就只能从当事人的口中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瑟莉斯拉怂了怂肩膀,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两个,别出去乱说,以下的话,请你们务必保密。”
“放心,师傅。出了这个房间我一定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好的,我答应你,所以,发生了什么?”
瑟莉斯拉将昨晚的事变了一个说法:“其实,我的确受到了苏赛塔阁下的袭击。”
看到两人震惊不已的表情,她淡然地挥挥手表示都过去了,内中原因听本人娓娓道来:“我去的时候,地下城黑灯瞎火不说,鸡蛇兽肆虐,第一阶层第四层打得飞沙走石,又没有灯火。苏赛塔阁下刚刚斩下魔物首领一只翅膀,那时的我鲁莽地点燃了一颗魔晶石,右手准备释放炎爆术帮忙。可能是我戴着斗篷兜帽,出现的时刻比较可疑,它将我认为是‘追杀者’。”
“……杀上头了吗,那家伙。”图图利皱眉,眼睛和鼻梁之间的老人纹显得更深。
“我能理解它出于本能的行动。这样的反应意味着同样的事可能发生了好多回。毕竟,天锭勇者之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传奇武器。不止这个,它的命运与碧岚一族紧密维系,呐,能懂的吧?”叙述者尽量精简语句。
“这么说确有道理。”
“当天晚上情况很特殊,苏赛塔阁下的确对我、它的学徒,营地所有人严厉警告回去避难,不要管它。而我却接受了它学徒的请求,独自回去寻找它的行踪。违反了人家的嘱告而出现在它与地下城魔物首领作战的期间,被第一时间当成敌人、刺客,想捡漏的坏人,无可厚非,算我倒霉。”瑟莉斯拉两手一摊,做认命状。
“有一点我不明白,师傅。如果是天锭勇者之剑砍中了您,那柄武器会造成这样情况的伤吗?”琉赛亚从未听说过那是诅咒武器,反而冒险者的口中,它听起来有几分神圣而令人向往。
琉赛亚问的问题很有某种“专业性”。对此,瑟莉斯拉不开心地咕哝了一下,倒是可以用实话来回答:“我当时弄骨折了它的右手,用剑的那只,它从左手召唤了副武器-地锭勇者之斧。那玩意可能多多少少有某种从旧地下城-熔岩烙印而来的诅咒还留存在上面。我当时自作聪明还想用法术束缚它的行动,结果被幽冥换位给阴了一次,砍中我的时候,吓得肝都差点凉了。”
“它向你道歉了吗?”老爷子很重视这个。否则,接下来他就要去找那家伙的麻烦。
“当然有,态度诚恳,提出金钱赔付和其他形式赔付的请求,但我说既然不是故意,就不会讹人家大笔的数额。所以它有从战利品里划接近一半的鸡蛇兽给我们,如果我暗示或者开口,它多给或者放弃另外五分之三都不是问题。毕竟摄政王要求它来协作,还是会付高价的。”
“那你是留着人情打算下次让它还了?”
“肯定啊,能让冒险者公会的大人物欠自己一个人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我并不打算以这件事来要挟人家,反应以后大家互相都有求着帮忙的时候,趁此机会打好关系,以后在地下城啊迷宫啊这些地方才能混得顺风顺水。换句话说,死亡之雾的机关那里,其实,它有救到我们六个人——所以,说是互不相欠也说得过去。”
“好吧,至少我清楚了,它并非要对你不利。这种事,下次再也不要发生,即便是任务需要接触这种大人物,你都必须再小心谨慎些。那为什么分别前,它有意向你打听住址的事?”
瑟莉斯拉猜得到苏赛塔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为了保密的一环,她必须把矛头指向另外一人:“它承接了摄政王的指名,或许是要为那位至高的统治者之一打听我的住址。一如所有得知搜寻令的领主都想知道我的常住地一样,德菲茵的城主现在已经不寻求这个了,毕竟他在领主之间讨好上司的较量中,已经借由我拔得头筹。即便我认为多弗尔这地方暴露是迟早的事……我也不希望小王子一点代价都不付出。不然,琉赛亚和亚历克斯一路逃亡所遭受的苦楚,不是白受了么。”
“谢谢你,师傅。”
“不谢,我就想折腾那家伙而已。”
“出了这个房间,要怎么跟其他三个人说?”琉赛亚问她。
“就说,我决定明天开始量体裁衣,准备给我们六个打造从地下城迷宫到战场的全套装备。另外埃奎斯需要将粪肥发酵池准备出来,再派点活给村里不太忙的人,我们从地下城收集的鸡蛇兽粪便要进行实验性处理,为了村里的田地肥沃和作物丰收,以及,妲莉娅可以开始试种她喜欢的花卉了。”
当日晚,冒险者公会总会将苏赛塔那份任务报告书提交到了摄政王御前,毕竟这项任务最终是要卡图玛斯签名给过,任务的五万谷地金币高额报酬才能打完成者的账户上。卡图玛斯专门腾出时间来仔细阅读完苏赛塔的任务报告,对任务完成的内容、过程、结果以及战利品分配感到满意:“委托业内精英做事,还是很明智的,一切处理得十分恰当。”五万块感觉花得也值。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是,既满足了拉斯特那边的猎获需求,让她可以获得名声、评级,又让舆论认为这一切在合理范围之内,可以被消化接受,自己这边的好意不至于突兀到让她尴尬或反感。从瑟莉斯拉附在苏赛塔提交任务报告书后面的一张纸条可以看得出来,拉斯特的心情应该还不错,至少绝对不会是上次被克莱因的错话激怒的那副表情。
『小王子,随这份任务报告书推荐一个让你的厨师可以去尝试的菜谱。鸡蛇兽蛋蒸海鲜——材料:一枚鸡蛇兽完整的蛋,打碎气室一头的蛋壳,放入紫菜、海胆、虾仁(最好是大一点的虾,没材料去问凯茵的食品商行)、贻贝,或者你喜欢的其他海鲜都行,加入胡萝卜丁和豌豆粒,放芝士还是酸甜酱都随意。然后上锅蒸十五分钟~~不知道你那边做出来会是怎样的味道,至少我回家打算实践一番。
在新地下城收获满满的拉斯特
大陆历1326年3月』
“这个魔女,是要给我‘深夜放毒’吗?”卡图玛斯无奈地笑了,不得不说简单的食谱却令他胃口打动,卫队长柯克兰问他,要不要明日中午的正餐加入这个?鸡蛇兽的蛋和生活海鲜,在王都都能以相对合理的价格买到了。摄政王点点头,那就吩咐御厨,明天的正餐加入这个,让兄长也来品尝一下。
卫队长点头承应,实际上,在他看来,殿下看着那封信时温柔的眼神,其实,他很想吃她亲手做的料理才是真的。不过……作为儿时的玩伴,柯克兰也要适时提醒一下,恋爱的世界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殿下,我们在冒险者公会的线人还有得到了一个情报。那位苏赛塔二世,向拉斯特小姐打听了住址。”
“!!”卡图玛斯说不上自己该惊讶还是不该意外,他不清楚冒险者的行业惯例,只能先问柯克兰,这种情形在业内正常或者多见吗?
“若是其他普通的冒险者,会这么问应该很正常,毕竟拉斯特小姐的主职是炼金术师,在德菲茵城很多冒险者找她购买药剂,因此,出于购买药剂的角度,征询家庭住址以备急用是人之常情。但苏赛塔二世则不然,极为特殊,先不说能让它伤到饮用药剂应急的情形不多,即便用,也是给合作完成任务的人用更多一些;以及,据闻它所携带的药剂是碧岚一族专门有药剂师在供给,其中不乏它带过的冒险者学徒,这些人对它忠心耿耿,立下极为严格的誓言,绝对遵从守护者的意志,不会背叛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它不会是因为需要购买药剂而去寻求拉斯特的住址。但我也没有授意它在任务之外去打听。不会是它希望先得到这个情报,作为筹码,指望从我这里获得下次高额指名的任务吧?”
“感到不爽吗?想打您钱包主意的人多得是。可……以它的性格,这么猜测又多少有些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