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天,闻钰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
无他,只因为他对那天,丈夫身上的另一种香气耿耿于怀。
那不是丈夫曾经使用过的香气,像是……柑橘的香气。
闻钰想等待丈夫,亲自、主动向自己解释,他不想主动询问,那样搞得他十分小肚鸡肠似的。
但丈夫最近或许是太忙、太累了,与以往回家后还会陪着他,做一些事情或是温存一会儿不同。
丈夫最近这些天,一下班回到家,给闻钰做好晚餐后,就一头扎进被褥里昏睡。
闻钰能感受到丈夫疲惫不堪的情绪,因此他也不愿意,在丈夫睡过去后,将他打扰叫醒。
只是,每天清晨,等他醒来时,丈夫已经走了。
连与丈夫片刻的交流时间,都抓不到。
闻钰懊恼极了。
他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
厌恶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看不到。
如果能看得到,那天……或许他现在,就不必如此纠结了。
疑神疑鬼的情绪,让他变得敏感多疑,丈夫一个无心之举,可能都让闻钰困在猜忌的情绪中许久。
作为游戏大厂的原画师,闻钰经常在互联网上冲浪,同时也有很多别的娱乐项目。
看小说,便是其中一项。
对于那些极端的控控书粉,闻钰算得上海容乃大,什么性向都看,什么类型都吃。
于他而言,小说既是一项娱乐活动,又是一个帮他塑造游戏中新人物的一个捷径。
但只要是小说,总会有主角、配角、路人、炮灰这四类基本配置。
他会是什么身份呢?
结局会是什么呢?
樱粉色的唇瓣,被洁白平正的牙齿,咬出殷红血迹。
但它的主人却浑然不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丈夫是闻钰醒来后,唯一的、可以依靠的爱人。
他不想。
不想因为自己那些疑神疑鬼的猜忌,让他与丈夫的感情生出嫌隙来。
明明,他与丈夫是那么都相爱。
哪怕最近工作繁忙,丈夫依旧会,不论多晚,每天都会回家,给他带一些出门回来的伴手礼。
丈夫记得他每一个喜恶。
但是,他们都被热烈的爱意蒙蔽了一件事情。
流浪多年的猫,是非常敏锐的,能发现到不安的存在。
恰好,闻钰就是那只猫。
独自坐在沙发上,周围一片寂静。
丈夫今天,又是一大早便出门了。
留闻钰一个人,孤零零的被丢在家里。
一个人的时候,脑子总是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好友季来之那天的话,又突然跃到他的脑海。
“领头的那位,五官很深邃冷峻,身边带着一个,个头不低、模样同样十分俊朗的男人……”
闻钰摸过丈夫的五官,深邃、冷厉,但面对自己时,总是会化作一汪春水。
那样的人,会对其他人时,也这样吗?
闻钰不敢深想,也不敢猜测。
只是设想一下,丈夫抱着另一个人,在他们的爱巢中,耳鬓厮磨的模样。
闻钰的心脏,就像是被无数尖利的尖刺,从四面八方扎透。
下午,小区门口的甜品店里。
闻钰手无意识地,搅动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卡布奇诺,属于咖啡的苦涩气息挥散在空气中。
瞧出他的出神,对面坐着的季来之放下杯子,温和又担心得询问:“小钰,你怎么了?”
闻钰恍然回神。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好友坦露自己的烦恼。
说,因为他的话,让自己对丈夫变得不信任?还是说,自己曾经向他求助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自己?
可好友也不知道他的丈夫是谁,只是偶然看见,便坦坦荡荡的将自己所见所闻告诉他了而已。
捧着咖啡杯的指节发白。
许久,闻钰松开了杯子。
“没事。”他扬起脸,对好友笑笑,“下周五应该是最后一次拍摄了吧?到时候,你要去哪里继续寻找灵感?”
见他不愿说,季来之默契地没有追问。
“应该去A国吧。”他绅士得顺着闻钰的话说道,“小钰,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去吗?”
“还是你丈夫不让你去?”
“我想,我可以帮助你的。”
“你的美,应该让全世界都看到。”
“你不应该,被那你的丈夫禁锢在家中,做一捧菟丝子。”
“你是尖利美艳的玫瑰。”
或是艺术型画师对缪斯都这般热忱,好友的话,让闻钰郁郁寡欢的心情好了一些。
“不是因为他,”闻钰帮丈夫正名,“是因为我现在,还不想离开他。”
闻钰看不到,他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男人,眉头闻言上挑。
“现在还不想离开他?”季来之的声音,带着与他表情不符的困惑,“那就是,以后有可能会想要离开他?”
搅动咖啡的手顿住。
许久后,勺子被轻轻放在瓷盘上。
“或许吧。”
季来之听到闻钰轻声道:“我先走了。”
来不及挽留,门口传来门铃声,闻钰已经穿着到达脚踝的大衣离开了。
这衣服,一看就另有其主。
回到家里,一片寂静无声。
将大衣整理好,挂回衣柜。闻钰独自一人蜷缩进被窝里,心底空洞又密密麻麻地疼。
像胸腔内,钻进一窝火蚁,啃噬着他心脏。
太奇怪了,他本不该这样。
从前,他凭借父母留下的资产,孤苦无依长大,偶然遇到像家人般的小章鱼,后又凭借自身努力,进入大厂。
几年内,职位便往上跃动好几次。
从一无所有,到在寸土寸金的M市有房有车,闻钰应该是意气风发,或是骄傲自满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变得如此依附另一个人,喜怒哀乐、痛苦怀疑,的系在那个人身上。
被子紧紧将闻钰包裹着,他像一位,后知后觉、快要被蚕食鲸吞、病入膏肓前回过神来的病人。
他需要一份,正统的疾病诊断、治疗。
丈夫发现,闻钰最近越来越爱看小说了。
有时深夜,他下班到家,小妻子还没睡,蜷缩在沙发上在听机械女声帮他念小说。
“在看什么?”
将东西放好,丈夫穿着居家鞋,走过去将闻钰揽进怀里,自然地蹭蹭他的颈窝:“怎么还没睡?”
机械女声被暂停,闻钰回过神,那双灰色的眼睛,“看向”丈夫。
丈夫的味道,还是混杂的。
许久,丈夫听到他一丝叹息。
双手捧住丈夫的脸颊,闻钰问道:“……最近工作,很忙吗?”
提起工作,丈夫便疲惫的将脑袋的重量,全然交付于闻钰掌心。
好像工作艰难,抽取走他太多精力。
“快忙完了。”丈夫抱着自己闷闷不乐地小妻子,喑哑低沉的声音,向他保证着:“已经有些眉目,这次工作快结束了。”
说到这儿,丈夫的声音里藏了些笑意,“马上就是半周年了,老婆想要做什么吗?”
闻钰张张嘴,半晌,他说:“都可以,听你的安排吧。”
如果,我们还能撑到半周年的话。
那晚,丈夫吻了闻钰很久、很久。
以往让他迷恋的薄唇与亲吻,那晚只让闻钰觉得难受。
他控制不住自己。
思考着,丈夫会不会用他的唇,亲了另一个人,抱着另一人低声蜜语,抵死缠绵。
如同自虐般,闻钰脑海中反复幻想着。
比起一个眼盲、黏人的伴侣,那种俊朗、正常的爱人,更让人喜爱。
唇瓣被咬出血,闻钰躺在丈夫怀中,静静等待天亮。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丈夫轻手轻脚起身的动作,叫闻钰回过神来。
他支起身子坐起,轻声问道:“你要去上班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丈夫愣住。
转头看见他眼底的黑青,丈夫手指抚上去,声音中带着心疼:“怎么回事,失眠了吗?”
“有点。”闻钰声音闷闷。
他仰头,抓住丈夫的手腕,故作随意道:“老公,你说。”
“如果我们是小说里的人物,我会说什么角色呢?”
“路人、炮灰、反派还是主角?”
“主角。”丈夫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指腹摩挲着,小妻子眼底的黑青,好气又心疼:“是太闷了吗?怎么会因为这件小事失眠呢?”
主角……小事吗?
感受到丈夫手心的温度,闻钰闭上眼睛,贴上去。
曾经给他无限安全感的人,如今成为他不安感的来源。
闻钰不知道该怪谁。
怪上天让他重生,获得如此完美无瑕的丈夫后,又残忍的在他沉溺其中时告诉他,他只不过是这本还未明晰的小说里一个路人。
或许,他只有一个设定:
丈夫,这位主角的眼盲前夫。
心里闷痛,丈夫凑近,亲亲他的唇角。
咸湿的海盐味钻进闻钰的鼻腔,昨天夜里,还沾染在丈夫身上的柑橘味,消失了……
闻钰回过神,轻轻推开丈夫。
“快去洗漱上班吧。”他故作困倦打个哈欠,蜷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出来,“好困,我先睡啦。”
或许,不上心后,丈夫也变得迟钝了。
听到大门锁舌落下的声音,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被枕头吞噬。
说丈夫不爱了,但丈夫记得闻钰失眠的事情。
自从那天清晨,丈夫这几天,总会在七八点时赶回来,监督着闻钰喝完一杯不太好喝的热牛奶睡下后,才离开。
这个助眠牛奶,曾经一度是闻钰睡前必须的仪式。
后来丈夫休息时间多,能经常陪着闻钰,闻着丈夫身上的气息,闻钰就能沉沉睡去,才被撤下。
如今,它又重新回来了。
将热牛奶一饮而尽,闻钰乖巧的将空了的杯子递回去,缩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闻钰真的觉得,丈夫的热牛奶,可以推到失眠专科医院门口去买。
一杯下肚,再醒来,就到了翌日上午。
旁边冰凉的被窝提醒着闻钰,丈夫已经离开上班的事情。
闻钰坐起身,靠着床头出神。
恍然,闻钰记起与马上要离开的好友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