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从尘烟之中纵身跃起,挥舞着剑刃于数十尺上空翻转身位,朝着正下方的林继问蓄劲劈出一剑。
“去问阎王吧。”
那身影遮挡日光,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这一剑仿佛携千钧之力,足以令山河大地都为之震撼。
可林继问纵使剧痛缠身,也毅然凭天罡气劲撑起身体,举起剑来拼尽全力斩出一剑与之相抗。
霎时间轰鸣贯耳,于林继问脚下裂出一道剑痕深坑的同时,周遭皆受气劲余波所影响,一时荡起无数尘土飞扬起来。
玲珑一个翻身落在地面,粗喘起气。再看一眼手中的断剑,气力透支之下连握剑的手都因乏力而颤抖起来。
这是她能使出最为强力的一剑了,池连尽的一念一杀剑对她来说实在消耗太大了。她可做不到像那家伙一样有用不完的力气。
如果这一剑都不能击败林继问,那就不能怪她接下来要以多欺少了。
待尘烟散去后,只听一声剑刃落地的铁器声响,林继问终是跪了下来。同样透支力量的他此刻再也熬不住寒毒之苦,倒在地上死死掐着手腕苦苦哀嚎起来。
池连尽放下眼前用于遮挡风沙的手冷冷瞧着这一幕,他总觉得林继问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落败。
“林门主,这寒毒的滋味可好啊?”玲珑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林继问面前,将地上的叱霜剑重新捡起。
“……毒妇……你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林继问带着满身的冷汗努力撑起半边身体,咬碎了牙根一般强忍着整条手臂的剧痛怒视着玲珑。
此时薛沉雪不知何时已踏风近至玲珑身侧,对她道:“当前所有玄怵门弟子都已拿下。死了三个,伤残三十九人,其余皆尽数俯首。”
玲珑听完后并不打算理会林继问,而是毫不客气地一把扯下林继问腰间的剑鞘,将叱霜剑收入鞘中。
“老匹夫,交代清楚你背后撑腰的人,还有你整个玄怵门在幽州所干的那些不要脸的勾当。我会考虑留你一条狗命,还能再让你少吃点苦头。”
结果不等林继问回话,那方的林看威已经率先哭着求饶了。
“纪……纪姑娘!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饶我叔父一命!”
池连尽看这人如此识相,跟着便放开了手里的剑柄,站起身来抱臂听他招认。
“那支持我们的人让我们唤他司徒先生。他自称是圣上钦点的九门提督,为了平衡你们降云楼的势力,主动来我们玄怵门表示想给予一些扶持。还让我们最好再生些事端与降云楼挑起对立,他便调动朝廷八千精兵助阵,荡平降云楼以此收拢整个江湖势力归为朝廷所有……”
正当几人听得入神,地上的林继问却忽然瞅准时机从身上摸出一柄青铜匕首,以疾风之势朝着玲珑刺了过去。
薛沉雪见势反应极快,跟着便持剑削向了林继问的手腕。可随即却听“噹”地一声剑刃回弹,薛沉雪此刻只觉得这一剑像砍中铁块一般,他的回击竟难以阻挡分毫。
这家伙竟然还未破功!
好在玲珑反应也不差,这刀一出她便紧急化影后撤半步。那林继问见玲珑闪避及时还想欺身逼近,霎时一把剑刃兀地从他胸膛里捅了出来。
林继问呛了几口血,不敢置信地颤着脖颈转头想看看身后那人是谁。这剑锋又异常狠绝地从他胸中拔了出去。
玲珑诧异地看着出现在林继问身后的池连尽,见他十分冷漠地一手撩倒面前的人,然后流畅地收剑入鞘。
“没事吧?”
这人再抬目说话时眼中又陡然回温了。
“……你?怎么做到的?”玲珑看看他,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林继问,这老匹夫撑了这么久的天罡破凭什么让他一剑就破了啊?!
“那林继问在寒毒折磨之下耗尽气力,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要破他功法并不难。”
池连尽说着倒也耐心,重新拔出剑来反手持在眼前。聚气之下那剑锋涌现出寒光,伴随着丝丝铁器嗡鸣声的同时其锋口竟然高速震颤起来。
“这是一念一杀剑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蓄气至剑身并压抑至极限,可以极大的强化剑刃本身的破坏力。”
他说到这里时松了手劲,剑锋也跟着失了锋芒,“不过维持起来相当耗费心力,你要学吗?”
玲珑刚想狠狠感动一把,身旁的薛沉雪却惋惜道,“你今日本可不必造此杀孽……”
“算了吧,事已至此。”玲珑打断他,默了片刻又道,“师兄出手阻止也没什么不好,我看你刚刚都想拿手硬接了。”
虽然妖刀邪眼被她拿火炼烧过后,现下已完全失去毒性,但若是为了少生杀孽而害他受了伤,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尽管她更愿意免伤人性命,但至少也是要分状况的。
“……叔父……叔父……”
玲珑听见一声声压抑的啜泣,回头一看那林看威正强撑起身子,靠着仅剩能够动弹的一手一腿艰难地往这方挪过来。
察觉到玲珑的视线以后,他愤恨地淌下泪来,咬牙骂道:“纪玲珑……你方才分明答应留我叔父性命,结果却纵容池连尽杀害我叔父……你这不讲信义的毒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必告知天下,降云楼也不过都是些背信弃义之徒!”
听着他骂街的池连尽手已经搭上剑柄了。玲珑当下也心生恼意,率先走过去一脚踩在林看威头上,将他的脸与石板地好好来了一顿亲密接触。
“你个胎神可听清楚了!姑娘我方才明明说的是考虑留他一条狗命,介于这老匹夫表现不佳,这番考虑当然要作废了。这可算不得说话不算数哦。”
一直到将林看威踩出鼻血为止,她才欣欣然收回了脚。
“把这家伙抓起来,事后带回无妄峰疾刑司交给楼主处置。”
经过一天的善后,玲珑将剩下还活着的玄怵门弟子一一分配给西堂进行严刑教化。实在不愿归顺的便只能实行诛杀,不过这种人其实还挺少的。
于是几人费心将一切处理妥当以后,又命人送了书信回楼中,让纪无念指派些人手过来接管玄怵门。
晚间时分玲珑等人便在朝阳阁办起了庆功宴。众人举杯畅饮之下,沈绯间更是大展厨艺给她们几人一人煮了一碗阳春面好同一整桌山珍海味来个荤素搭配。
玲珑先给沈绯间和齐连止二人敬了杯酒,“这次计划真是多谢二位相助了,害你们冒如此大的风险……只是不知齐师兄是如何弄来这督武镇抚的官职的?楼中规矩分明不允许门人与朝廷接触……”
齐连止连忙也站起来举杯回答:“我本就是楼中人,谈不上相助。不过这次确实也只是顺手帮忙的事。说来话长,我与绯儿订婚一事早先应该已经通过书信告知你们了。”
他说到一半后深深叹了口气,眉目之中忧思甚重,“这也是无奈之举,我本与绯儿两情相悦,可沈大人却不愿接受我平民之身。除非我依靠自身武艺加入南定督察司为朝廷效力……我知此次必是违背门规,但我并不后悔。如果师父要追究我的过错,我齐连止愿一力承担!”
说完他便举杯一饮而下,跟着又见沈绯间也提着裙子站起来,拿着酒杯急得直跺脚,“玲珑,你这次可一定要帮帮齐哥哥,他也是为了我……你现在都已经是携云阁继承人了,只要你出面向楼主求情,楼主一定会将齐哥哥从轻发落的。”
“好好好,师姐莫急。”玲珑赶忙安抚着她,“我与齐师兄情同兄妹,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替他想办法的。”
说完她又看了看身旁的池连尽,见他只是默默喝了口酒,淡淡道:“丛云大典才刚结束,师公尚在楼中,就算师父此番想对连止从轻发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薛沉雪听完也接话道:“说的没错,据我所知任老楼主制定这个门规,就是不愿与朝廷再扯上任何关系。沈小姐能入得降云楼习武,都已经是天大的容情了。”
接着齐连止又倒满一杯酒朝着玲珑几人接连举杯,“不论怎样的刑罚惩处我都愿意去受,但还请各位想办法留我一口气在,日后各位大恩连止必舍生忘死来报!”
听他这般说话,沈绯间吓得都要埋桌上哭起来了。
玲珑这下更坐不住了,“别别别说得这么严重……师公他其实也还是讲道理的,总之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得了她的承诺,二人这才放心坐下又继续吃饭。
酒过三巡之后,玲珑和沈绯间接着酒劲正聊得起劲,尤其是将白日林继问主动跳坑一事反反复复当做笑料来谈,乐得两人好一顿前仰后合。
“对对对,我看他听说司徒先生跑路之后吓得脸色都白了!我差点憋不住笑!”
沈绯间和玲珑一向最有话说,和玲珑凑一起的时候她常常都顾不得自己千金大小姐的仪态了,跟着玲珑一块儿笑得龇牙咧嘴又捶桌捶腿。毕竟她作为官眷在永京可是连酒都不敢沾的,生怕在哪儿失了态造人诟病。
想来还是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的舒坦。
“不过师姐,虎符那东西你又是怎么拿到的?我记得这玩意儿应该特别重要吧,你总不会是偷……?”
玲珑喝得红晕都上脸了,这会儿也是啥都敢说。话到一半忙让沈绯间给捂住了嘴,“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让我爹知道了还不把我屁股打烂?”
说着她再次拿出怀里的玉闸,取出虎符后用纤纤玉指敲了敲那半块虎符的屁股。玲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虎符屁股上居然长了个兔子尾巴。
“这玩意儿我当然是在京都找人做了个假的吓唬那林继问呢!事后我还得赶紧销毁了才行。”
“哈哈哈哈哈还得是你啊师姐!”
玲珑听完爆笑出声,下巴都扬上天去了。
沈绯间本来也跟着她笑,谁知她忽然想到什么,酒劲上来以后越发大胆,扒着玲珑的肩看似耳语实则大声密谋。
“说来师妹,你和池师兄都成婚那么久了,对那房中之事想必是信手拈来了。这次师姐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啊?”玲珑本来还晕晕乎乎地一脸懵,跟着竟然一本正经地同她道,“可我的招儿可能会不太适合你啊师姐……平时可都是我在上边儿压着他的。”
话音刚落饭桌上便传来了池连尽和齐连止同时呛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