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手腕一搭隔住,只觉腕上痛不可当仿佛撞上铁板,他急忙晃身跃开。老人手中石头滴溜溜一转轻飘飘飞出,孟居安提气纵起。那石头威势惊人,将树干嘭地撞断,哗啦啦倒塌之声使人心惊胆寒!
转瞬之间老人已欺到近前,五指弯钩抓出,孟居安侧身欲避,不料那一抓竟是虚招,老人左掌跟着推出,这一推之势竟生黏力,孟居安身不由主被他拖入掌中,分毫动弹不得。
这人只用一招便将他制住,其功力之深招数之奇实为平生闻所未闻。孟居安大惊骇乱之下心头狂跳,脑里念头乱闪竟无一个脱身妙计可用。
“你是谁,为何躲躲藏藏不敢见人?”那张老脸爬满细密皱纹跟个放大了数倍的核桃似的,条条细缝藏污纳垢,唯有双目神威凛凛隐叱咤风云之势,使蝼蚁鼠辈望之凛然生畏浑身软瘫。
孟居安很快冷静,他还未及回答这老人竟陡然发起狂病,怒发如雷:“是不是你害死了我一家老小!?”他眼中两条长泪滚滚而下,凛凛双目翻滚着悲愤哀伤痛恨暴怒种种情绪……
孟居安被他晃得快散了架,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老人家,你瞅、我多大怎、害你、一家老小?”
“你…你……”老人虽疯也还能抽出一眼来明辨是非,他陡然放开了手,跪到地上放声大哭:“我的徒儿们啊,我的儿啊,我的孙啊,我那苦命的卿卿和儿媳啊!”
还号起丧来了,是从哪跑来这么个神经病。
孟居安顾不上理会,只能自认倒霉走为上策,他足下点出,身后手掌又已黏上,捏在他肩上的手宛如铁钳,孟居安无奈之余深觉无力:“又怎么了?”
“我孙子呢?刚才我抱着的,他才那么点,软得跟小面团似的……”
刚不让你摔碎了吗?真是个疯子,谁家石头软得跟面团似的。这话孟居安可得斟酌,免得又触怒了他,“那不是被他妈抱走了吗?”
“啊,对!”他胡说八道竟起了作用,老人登时喜笑颜开,“天元二年五月初十,今日是他百日宴,这孩子抓周抓了我是非剑,以后是有大出息的。”
“天元二年?”孟居安疑窦丛生,暗自沉吟:“那可是三十三年前了。”
细雨愈下愈密,天地间千丝万点接连不断。
“三十三年前?”老人不可置信地重复,如遭雷殛,“三十三年前!”
“三十三年前……”他呢喃着,仿佛受了重重一击瘫坐地上,愈说愈悲,泣血涟如:“三十三年前……”
老人脸上血泪纵横,混着污泥灰土,既可怖又滑稽。
“那我的小乖孙该长大了……”他突然扭过头死死瞪住了孟居安,仿佛溺水之人紧抓住岸边一丛茅草——自以为得救了。他忽而仰天长笑,笑声在空旷山谷反复回响经久不绝。
其内功修为之深着实令人心惊叹服。
“我的孙儿长大了,很好很好,”他突然一跃而起,伸手揽过孟居安肩膀拍得极为欣慰,“上天垂悯,老夫总算后继有人啊!”
死疯子,孟居安心想,纠缠无益,还是快走为上。他掌翻作拳挥击而出,这一下极为迅猛,老人果然横臂遮挡,孟居安借他臂上之力飘荡退去,矫若游龙。
“惊鸿步!爽快爽快!”老人竟大为开怀闪步追来,他身若虚影,即停而进,轻功亦是绝妙无伦。
疯老头何方来历如此神通广大,孟居安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将其甩掉。一臂之距老头突
然顿住,仿佛被绳子缠住双脚无法动弹。
孟居安抬眼,漫天雨幕下,青翠碧叶间,陆知意坐在枝上,玉笋似的手指缓缓牵引,眉峰碧聚,唇角浸出一点红来。
老人像是吃了一惊,他手掌下劈,足踝绞力激增鲜血淋漓。他骤然一声狂啸,声若奔雷震人肺腑。掌上劲力一吐,足踝压力已然消失。
陆知意被他内力激震直跌下来,孟居安抢上去接,孰料一股劲力劈空而至硬生生将他逼开数丈。而那老人破袖长出已将陆知意兜回,使独家点穴法弹中他周身大穴。
“哈哈哈——”老头长笑数声,“好孙儿,这小娃娃会些邪门功夫,本事倒强,留着终是一祸不如杀了干净!”
妈的,你可真是病得不轻!孟居安心头狂跳,声音却冷下来,凉透骨髓,“那也该由我来,你以大欺小趁人之危可没什么光彩。”心知不可跟疯子硬碰硬,否则后果难料。
“他虽身中奇毒,你可不是他对手,”老头不情不愿地嘟囔,眼珠子机智地转了几转:“不如我废他武功,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十分光彩地赢了,那岂不是好。”
你他妈有毒吧?孟居安神色愈冷,带出一点子冷笑,忽而灵机一动:“我到底没你的本事,但也绝不趁人之危。”
“我的本事……我的本事,”老头自言自语呢喃,恍然大悟:“你如此无用全因未学会我绵针神功与通明掌法,好,我就把我全身本事倾囊相授!”
无用?我刀呢?孟居安暗自发笑也不计较,待他手上稍松立即闪身接上,神情不自觉透出紧张:“怎么样?”
陆知意无法动弹亦难以开口,神情依旧安然,并无任何惧怕苦痛之态。
“疯老头儿解穴。”
孟居安努力尝试一番未能奏效,对这疯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疯老头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孙儿,这小娃娃漂亮归漂亮,但媳妇太厉害总是不好……我这手解穴法你看清楚了。”
他拇指压中指接连弹出,力道贯于指上,沉而且劲,姿势却极为轻盈优美。孟居安一遍即通,亦触类旁通知他点穴之法,疯老头嘴上不说,心下不由暗暗称奇。
穴道一解,陆知意身子立时瘫软,就如化为一汪春水毫无力气。
这次老头不待孟居安责怪已打个哈哈道:“没事没事,这一路奇轨弹穴法是这样的,小娃娃得有两个时辰浑身无力,好孙儿你可不能趁人之危胡作非为。”
“我免疫一切疯病。”孟居安嗤笑,抱人走开。
老头愣神片时明白过来,随即露出深深苦恼的表情:“好孙儿你怎可骂人?君子不逞口舌之利,你已大大的错了。”
疯老头赶上去,笑呵呵的,“慢着点慢着点,你们两个要敢再跑,我就拧断你俩脖子泡酒。好孙儿你可别再打什么歪主意!”
老疯子是做得出来的,孟居安对此深信不疑。他自己逃得了,陆知意就只好让人泡酒去了。他说过,不计生死送他回家,那得说到做到。
现在这是个软肋,一捏就致命。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孟居安也笑着跟他打哈哈,“我人笨,只晓得惟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