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残意和许惘年一起回了家。
布局没变,摇摇欲坠的黄灯泡照在进门的玄关,鞋柜还是两人之前联手用木板做的,背面受潮的厉害,木纹浸湿斑驳水痕。
“一点没变。”许惘年瞠目结舌地环顾一圈室内,自觉拿起鞋柜内属于自己的绿拖鞋,脚一伸,脚趾迈进去,脚后跟还在外边。
“你穿这双。”鞋柜下层拉开,沈残意波澜不兴地拿出一双同色系款式的拖鞋放到许惘年脚下,眼睛停亘在拖鞋和许惘年之间,似乎在对比大小。
“好。”许惘年穿上鞋,晃了晃,没掉,眼底惊奇地凑近沈残意问道,“刚刚好,你居然会考虑到我脚还会长。”
上次直播连麦时,他看出沈残意没搬家时就有些惊讶了。
沈残意的这套房是在他十六周岁时租的,到现在也有八年光阴。八年前正是沉星难熬的时候,沉练习生来了又走,前一天还在聊的小伙伴第二天就解约,聊天框消息也在他离开后彻底冻结。
沈残意决定搬离沈从白家时没跟任何人说,若不是休息间隙许惘年从沈残意手机信息看到租房合同,沈残意怕是要狠狠踩上一坑。
“等你老了我要骗你买保健品。”人走光后,许惘年冷笑着看完了漏洞百出的合同。
旁边的邱闻欲言又止,尽量用成年人友好的口吻问,“你这么小就搬出去住?”
“那怎么了。”沈残意不想被人戳穿,故意用高领遮住脸色,瓮声瓮气道,“现在人人都想买房,我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邱闻听着奇怪,“你爸妈……”刚说到一半,被许惘年用手打断。
他说,“你怎么不告诉周哥,他对这方面比你了解的多。”
沈残意不情不愿道,“我就是想证明我是个成年人,有独立能力。”
许惘年品味着这句话,平静地回,“但是你在公司外买房,咱们也还是住寝室,这在合约上有写。”
小小的沈残意大大的震惊,显然他并不知道这条,所以他选择面目狰狞地从许惘年手里夺回手机,逞强道,“那我就是想买。”
许惘年冷静分析,“以你现在的余额,你也只能租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沈残意啪地蹲在地上,两臂撑在膝盖埋头一顿乱吼,“那我就是钱多的没处花,想租房。”
用这招还是被许惘年窥探出,“你是家具也买好了?”
“嗯。”沈残意眼角泛出泪花,终于无助地,“你们说怎么办?”
公司地板干净的能照出人影,许惘年和邱闻就看着沈残意蜷缩在地上。两人四目相对,决定帮助沈残意选房。
也就是现在沈残意租的这套工业风。名义上是沈残意的房,实际因为某人买家具压根没考虑风格适配度,后期改造时花了不少功夫。许惘年临走前报复性地丢了两个粑粑捏捏乐。
恩怨自有恩怨报,谁能想到多年过后两人会上同居综艺,还会去家具店买家具,沈残意还报复了回来。
“别自恋,不是给你准备的。”沈残意把小拖鞋放回原来位置,在许惘年拖鞋的旁边同样是八年前他自己的那双,位置没变。
“我的礼物呢?”他伸出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把小孩送给你。”许惘年拍掉沈残意伸出的手,对上他的眼神,“还有之前答应写给你的歌。”
话语刚落,沈残意的邮箱多出一个红点。得知这个消息后,他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听完,评价——还行。
许惘年没闲着,时隔多年再回逛了一遍沈残意家里,对着老旧但带着两人共同回忆的东西一通感叹。而沈残意跟在身后,一双手悬停着,每每要抓住许惘年,又每每收回。
”我们去哪吃?”他最后在客厅问,每次两人过生日都会去外面吃大餐,这次也不会例外。
可这次真的例外了。
许惘年游荡一圈听到他这个问题,蹙着眉表示拒绝,“今天只能跟你吃完生日蛋糕了,我妈要我回家。”
提到许蔷,沈残意立刻警觉,毫不掩饰地追问,“微博之夜那个封颜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朋友这么多年,沈残意和许蔷也算彼此认识,封颜的事许蔷找他问时,是说这个女孩自称许惘年女朋友加上她,又被许惘年否决。
许惘年避开沈残意的追问,碎发遮眼,喉结滚动道,“之前的追求者,现在已经和平解决了。”
“真的吗?”沈残意狐疑,一双三角眼嗔视着许惘年,摆出正宫架势,“你真的跟她断干净了?”
许惘年没察觉到沈残意抽检的意味,他坐在凳子上嗯了一声,把手机屏幕亮给沈残意,“给你点了巧克力冰淇淋蛋糕。”
修长的手指透过屏幕光照出全貌,室内室外温差大,他一进门就脱了外套,现在穿的是无袖背心,胳膊稍一动,脸再稍垂下,在室内就成一幅流动的西方雕塑。
光影摹写他的唇峰,沈残意的视线好巧不巧地落在许惘年唇上,刷的一下脸红到耳朵根,胸腔里日常死寂的东西居然开始跳起来。
现在的场景太适合干点什么了。
他缓缓靠近许惘年,对方的眉睫很长,垂在眼皮下却只觉娴雅。
“对不起。”鬼使神差间,沈残意低声道。
他的呼吸扎进许惘年身边,对方终于察觉到现在不太合适的距离,奈何家里的灯太老了,许惘年误以为是他看不清才靠近,本能地捏一把沈残意的脸,严肃地问,“怎么了?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色心蒙蔽人心,沈残意不吐槽许惘年爱捏人脸的坏习惯,他挠挠燥热的脖颈,咽了口气一句说完,“前几天周砚来找我,告诉我是他拦的你的电话,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聊了,记恨你好多年。要不是你当时帮我说话,我准备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你说什么?”许惘年瞳孔微缩,语调飘忽,“是他干的?”
这样的反应沈残意不意外,但他还是有些心虚地回望许惘年,这人嘴巴紧闭,没有说话的兆头。
于是他进一步说,“是,我有一次差点就发现了,那一次你应该打了好多个,但被周砚藏起来了。”
“是这样。”肉眼可见的,许惘年向反方向移了移,他漆黑的眸在暮色下轮转,暗藏的心绪飞速敛过。
他垂头自言自语道,“我同样也讨厌你好多年。”
这话不在沈残意预想中,他弹跳起身,诧异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许惘年冷冷瞧着一惊一乍的沈残意,绷紧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倚在椅背,疲惫道来,“唯粉原因。”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唯粉骂得很厉害。因为cp粉经常拉你们和我做cp,在我们是练习生时这种情况还好。咖位有差距后唯粉就找来撕了。我想我作为一个偶像应该成熟应对这类情况,结果渡晚阳取关我后,日晷也在私信骂,我发现我还是挺玻璃心的,不如外表装的那么淡然。”
他说着,手忍不住扣弄毛毯,“我知道别人的事不该祸及你,但我那时还不成熟,我还是会……”
话到这里变得哽咽,默了好半瞬终于缕出,“不喜欢你。”
沈残意愣在原地,还在消化这段话的信息,许惘年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对我的事业有一份自己的追求和骄傲,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影响我,可那时你影响我很多。我不可能对你没有一点怨言。”
许惘年说这话时没有哄骂的意味,只是平淡表达。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早就接受彼此缺点,互相亏欠都是基本。
可就在这点上,沈残意知道它的不可替代性。一个会为落选买醉的人把事业看的多重,谁都知道。
难怪第一次重逢时他不想理自己。
“那你为什么就这么原谅我了?”沈残意歉疚地垂下眼,骨子的一份骄傲使他仍是迎着许惘年坐,但莫名的亏欠使他不敢直视许惘年的眼睛。
许惘年的声音还是包裹般地温柔,“因为你跟我说对不起。”他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没有人跟我说过对不起。可能这也是中央空调的缺点,别人会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顺其自然地揩油,所以你得谢谢你的对不起,我跟之前一样我又原谅你了。”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的小利小惠。”原谅两个字是放行令。沈残意如蒙大赦,嘴巴恢复如常的傲娇,脸由着许惘年捏成大饼咕哝道。
事情尽管有些不顺,总体也算成了。唯一可惜的是,道歉完之后沈残意就没立场询问许惘年回家的事,巧克力冰淇淋蛋糕送来,许惘年拍着手唱着歌陪沈残意过完这个生日。
他时间很赶,吃完蛋糕就得走,脱下拖鞋背身要离开时,沈残意喊住了他,滴溜大的眼睛瞪圆,“我不想要生日礼物,我想要你跟我说直白说话。”
直白说话这个词在两人短暂的一个月里已经被提及两次,再迟钝的许惘年也反应过来,他转过身,“直白”地说,“你要的直白是那种直白?”
急死人了,沈残意恨得跺脚,只有他知道他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选定这天道歉,选定这天诱导许惘年开口,可为什么这人就是不说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