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聊天之中，苏又青抵达了片场。
最先迎上来的人，就是半个小时前，还在姜沐霖房间里见过的副导演常盼。
一瞧见苏又青，常盼便递了杯泡好的热茶过来：“苏老师，你先喝口茶化妆去吧，等一会儿到你的戏份了再叫你。”
显而易见的热情。
曾几何时，苏又青也阴暗爬行，嫉妒公司里的关系户——干的活最少，奖金最多，财务报销永远不会被驳回……
但现在轮到姜沐霖自己成了狐假虎威的关系户，感觉似乎还怪不错的。
人的本质果然是双标。
苏又青也的确是浑身酸软得不行，她端着茶，在片场化妆间的椅子上坐下来，边化妆边翻剧本。
这是一部科幻爱情电影。
电影的主线，发生在废土世界的垃圾场。
垃圾场里，有各种报废的电子器械，主角江薇便是整日穿梭在其中的一名清洁工。
她负责将这些垃圾分类处理，并偶尔会从垃圾场里淘到一些值钱的东西，靠变卖它们维持生计。
垃圾场很大，每天有成吨的垃圾倾倒下来，却只有江薇一个活人。
她很孤独。
某天，江薇突发奇想，用她捡到的电子垃圾，拼装成一个机器人。
她和她朝夕相处，教会她说话，帮自己一起捡垃圾。
每天干完活，江薇和机器人就在垃圾场旁边的小棚屋里做饭休息。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江薇发现，自己逐渐对机器人产生了感情。
这让她感到不安。
毕竟她喜欢的对象只是一个机器人，但机器人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从始至终，这段感情都是江薇的独角戏。
且最后因为机器人的零件逐渐老化，无法再维持运转，江薇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电子生命消逝。
电影最终以悲剧落幕。
……
将剧本看完时，妆也化得差不多了。
这时，助理过来通知苏又青，该去拍戏了。
大约是还承袭着原身作为演员的记忆，苏又青理解剧本并不费劲，将台词也都谙熟于心。
但到底是头一回要面对镜头，走出化妆间时，她难免有些紧张。
不过很快，苏又青看到了站在监控器后面的姜沐霖。
她依旧是穿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将修长脖颈下方每一寸肌肤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衬得她那张雪白的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一到了镜头前，姜沐霖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复昨夜在床上时的温声调笑。
视线落到苏又青身上时，也没有一丝笑。
只是略微点了下头：“过来吧，开始了。”
果然很是有大导风范。
不知为何，许是受到她的情绪感染，苏又青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她走到了镜头前，在姜沐霖喊下“action”之后，开始了拍摄。
.
第一场戏，是主角在垃圾场里翻找的画面。
头顶的太阳散发出炙热光芒，她戴着口罩，汗水很快将身上的衣服打湿，却没有停下动作。
……
“卡——”姜沐霖出声，示意苏又青这一场已经过了。
旁边的副导演见缝插针：“苏小姐虽然年轻，但演技不输老戏骨啊。”
姜沐霖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这下，常盼有些摸不准头脑了。
早上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看见苏又青从姜导的卧室里走出来的，怎么看姜导这样子，就像是两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这个马屁，自己到底还该不该拍下去？
.
不止是常盼，就连苏又青也摸不准姜沐霖的心思。
原以为在拍摄时的态度认真，是因为她作为导演的敬业。
没想到——
等一整天的拍摄结束，剧组的人一起吃饭时，苏又青有意和姜沐霖拉近距离，坐到了她旁边。
“姜导。”苏又青开口道，“你这个排骨，好吃吗？”
剧组里的人大多都是自己订的盒饭，每个人的菜都不同。
苏又青会这样问，倒也很正常。
姜沐霖看着她，公事公办的口吻：“还行，你想要尝尝？”
既然她都这样问了，苏又青也就不客气了，伸手从她的餐盒里夹走一块排骨。
作为投桃报李，她又从自己的餐盒里加了只水煮虾送过去：“给你尝尝我的。”
谁知姜沐霖看着那只虾，似沉默了半秒钟。
然后，她慢悠悠开口了：“抱歉，我有洁癖，不吃别人筷子夹过的东西。”
一时间，苏又青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什么洁癖？
昨晚在床上，她姜沐霖抱着自己亲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
何况此时周围还有剧组的其他人在，姜沐霖这句话，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打苏又青的脸。
苏又青气不过，伸出筷子将虾夹回来，送进嘴里嚼嚼嚼：“哦。”
她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下一次姜沐霖再想亲自己的时候，她也要告诉她——
“抱歉，我有洁癖，不和别人交换口水。”
然而——
一整天过去了，除了拍摄时的正常交流，姜沐霖没有在私底下找过苏又青。
第二天，依旧是照旧拍戏。
第三天，第四天……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姜沐霖就像是忘记两人曾经有过的深度交流，和苏又青始终只保持着同事的关系。
.
酒店房间里。
一整天的电影拍摄下来，苏又青累得往沙发上一躺，问系统道：“姜沐霖该不会是被人调包，忘了和我做过的事吧？”
【宿主，她并没有被调包，或许她对你的疏远是有原因的，你可以试探一下。】
系统都这样说了，苏又青不得不另想办法。
要不然去敲响对面姜沐霖的房门，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行，太直接了。
苏又青思来想去，有了主意。
她打开衣柜，在原身花里胡哨的一堆衣服里，翻找出最性感的那件。
这是一条针织连衣裙，柔软的布料贴着肌肤，勾勒出少女起伏的身形。
苏又青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都羞得不敢多看。
主要是这条裙子的布料并不多，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别说是外人，就连苏又青自己看着都心跳加速了。
她在镜子前坐下，一只手将后背的长发全部撩起来，握在掌中，露出了光洁后颈。
苏又青隐约记得，那天晚上，姜沐霖很喜欢用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后颈，从上抚摸至下。
回忆起当时过度的刺激，苏又青脸上又有些发烫。
她止住思绪，打开光脑咔嚓接连拍了好几张。
然后，将这些照片全都给姜沐霖发了过去。
苏又青：“你觉得好看吗？喜不喜欢？”
又等了两分钟，苏又青再发消息过去——
“不好意思，发错了。”
“本来是发给相亲对象的。”
苏又青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些小招数有多拙劣。
她完全没办法镇定自若地等姜沐霖回消息，只鸵鸟般关掉光脑面板，躲进浴室里洗澡去了。
将自己泡进浴缸之中，苏又青脸颊上的热意逐渐消退。
正当这时，光脑传来了消息提示的叮咚声。
苏又青猜不到姜沐霖可能会怎么回复自己，迟疑着打开了面板。
聊天框里，只弹出来了一个字——
“嗯。”
苏又青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在打出这个嗯字时，姜沐霖面无表情的模样。
除了嗯，她难道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嘛？
苏又青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
居然……真的没有。
苏又青着实气不过，狠狠给了浴缸里的水一拳。
水花溅起来，一不小心呛进她的口鼻之中。
“咳咳……”苏又青被呛得接连咳了好几声，同时生出了委屈和气恼。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理姜沐霖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了。
等拍完戏，自己就去将她的电子脑偷过来，让她永远也别想苏醒。
哼！
.
苏又青说到做到，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电影拍摄，她再没有试图和姜沐霖拉近距离。
两人维持着同事之间的和谐。
转眼过了两个月，电影拍摄接近尾声，来到了剧本中的最后一段戏。
机器人的生命即将消逝，江薇含泪与她告别，最终鼓起勇气，给了她一个吻。
和苏又青对戏的，一直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机器人。
头一回和机器人拍吻戏，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
“第二百零八场，action。”
在姜沐霖声音落下的那一刻，苏又青扮演的江薇坐到床边，缓缓低下了头。
她用指尖去触碰机器人冰冷的脸庞，整个人将感情融入江薇这个角色之中。
在听到机器人向她道歉，说不能继续再陪伴她时，泪水在江薇的眼眶里打转——
“没关系，该道歉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不应该自私地将你创造出来，也不应该自以为是地让你承担我的所有感情……”
江薇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机器人靠近，试图在她生命的弥留之际，再感受到一些温情。
两人的唇挨得很近，只要苏又青再略微将头放低一些，她就能和机器人吻在一起。
在剧本里，这是一个一触即逝的吻，就和机器人的生命一样短暂。
苏又青却不知想到什么，动作忽然停下来。
她偏过头，中止了表演，并对着姜沐霖开口：“姜导演，我觉得这场戏可以改动一下，你有兴趣听听吗？”
姜沐霖的视线，先是落到少女哭红了的双眼上。
很快，她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觉得该怎么改？”
苏又青从床上坐起来，朝她走近：“按理来说，喜欢的人都快要死了，女主的情绪应该是失控的，这个吻当然也不可能那么克制，而是要吻得更加疯狂些才对。”
姜沐霖似乎被她说服了：“可以，那就重新开始，你自由发挥。”
又是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
苏又青着实是听不下去，她眸光闪了闪，忽然有了主意。
于是，她上前半步，故作无辜地歪了歪头：“可是……导演，我都没有拍太激烈的吻戏的经验，你能不能先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