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电击让她的身体处于麻痹的状态，整个人难以动弹，身后的狐狸尾巴虚弱地搭在地面上，她的意识仍旧清醒，一双漆黑的眼睛神色晦暗，她嘴里不断念着：“阿……婆……”
楼梯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小芫听闻这阵动静，以为是李巍回来了，她勉力撑起自己的身躯，脖子上的铁项圈束缚着她，她的视线范围内只能勉强看到有个人往她这端靠近。
小芫霎时绷起身躯，她沉下眉眼，看着那人渐渐靠近铁栅栏，她蜷缩起自己的手指。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没多久就走到了她面前，他屈膝蹲下时，小芫才看清了他的面貌。
熟悉的冷峻眉眼，来人是言峥。
小芫愣了一下，自从上次他被青泽重伤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
言峥是瞒着看守的同伴偷偷潜入这座地牢的，他对上小芫乌黑幽沉的双眼，淡淡垂下视线，从外套里拿出一盒伤药和一个饭团，放到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把东西放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言峥重伤醒来后，脑海里就一直印着小芫挡在他面前的身影，他没问小芫当时为何救他，对一名捉妖师而言，被妖怪救下性命，是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言峥转身刚走，就听到身后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一并传来的还有一声虚弱无力的呢喃——“我阿婆……在哪……”
言峥脚步一顿，他不动声色地侧转了脑袋，余光瞥见囚牢里的人挣扎着要起身，可最终还是倒了下去，他收回视线：“她没事。”
“医生替她检查了身体，人只是昏过去了，身体无碍。”
听到外婆的身体无碍，小芫心里的担忧才稍稍放下，她无力地握着栅栏，勉力看着外面那道黑色的身影，“能不能……把她……放了……”
言峥默不作声地敛眸，他没回答小芫这话。
“你们……把她放了……”小芫恳求道：“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言峥还是沉默不言，过了许久他才道：“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事后会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去。”说完，他迈开脚步离开了这座地牢。
言峥离开地牢，他刚走回正厅的廊道，有位同僚匆忙跑上来喊住他：“你跑哪儿去了？师父找你。”
李巍在作战会议厅里，这里有数十台显示屏，呈现的都是基地四周的监控画面，李巍的手下高度集中精神紧盯着监控摄像，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青泽会不会出现，或者以哪种形式出现……
言峥在门外敲门，得到回应后，他就推门进去，他一进门就看到李巍坐在会议厅的正中央，手里拄着拐杖，正闭目休憩。
言峥走到李巍身旁驻足，等候指示。
李巍过了会儿才掀起了他那只布满褶皱的眼睛，他抬手端起了面前的一盏热茶，“身体怎么样了？”
负责主治言峥的医生这两天告诉他，现阶段还是以静养为好，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足以支撑他上前线去战斗，稍有不慎下次连命都保不住了。
言峥没将医生劝诫他的这番话告诉李巍，闻言，他低下脑袋恭敬回道：“已经康复了。”
李巍点头，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我已设局引九尾狐现身。”李巍说：“等妖狐现身之后，你负责去把地牢的小野狐带上来，等顺利将九尾狐困入无界石后，你就把那只小野狐杀了。”
闻言，言峥恭敬应是，冷峻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李巍端详了他两眼，接着道：“等完成此事后，你就随我一同进入无界石，斩杀九尾妖狐。”无界石只会让封印的对象丧失记忆和能力，对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影响。
言峥将此事应下。
李巍没其他事了，他说：“下去准备吧。”
李巍看着人退出了会议厅，他招来了另外一人，下令道：“你负责盯着言峥，如果他没有动手，你就替他把那只小野狐杀了。”
那人似乎对李巍的安排有些不解，他询问道：“李队，您这是……”
李巍瞥了他一眼，那人立马噤声不敢多问，垂首应是。
那天遭到青泽攻击的捉妖师陆陆续续醒过来了，李巍从他们口中了解到的情况与言峥口述无异，但有一个人却反馈了言峥没有透露的信息，那就是言峥在与青泽对战的时候，被一只小狐妖挺身而出救下了性命。
李巍不知道言峥为何没将此事告知他，也不知道他与这只小狐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相信言峥不会背叛他，但他这人虽然表面冷酷沉稳，却比任何人都还要重情重义，李巍担心这只小狐妖给予的‘恩情’，会在言峥心中留下痕迹。
这也是他让言峥事后亲手除掉小芫的原因，他不需要身边的手下有二心。
言峥离开会议厅后就回了趟宿舍，医生叮嘱他服用的药被他放在抽屉里，他回去把药服用完之后，在桌前静立了一会儿，他伸手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张他五岁时和父母拍摄的全家福，言峥静默地注视了几秒，照片里的母亲和他都在笑着，连一贯严肃的父亲也露出了微微笑容。
他父母皆是大学老师，和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是非常普通的人家，直到他7岁那年，家中突发变故。
那天发生的事情言峥已经没有印象了，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之后已经被李巍带回了基地，李巍告诉他，他的父母死了，是被妖怪杀死的，他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是他将他带回来的。
那之后，他就被李巍收养了，他成为了他底下的一名弟子，李巍教导他，只要世上的妖怪一日不除尽，世间就不得安宁，会出现越来越多像他父母那样的受害者和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
妖即恶，恶必除。
言峥这些年一直秉持着这样的观念和原则，亲手除掉了许多妖怪。
可刚才李巍下令让他除掉小芫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命令产生了片刻迟疑。
他与小芫素不相识，只有妖兽那次事件有短暂的交集，算上那次事件，小芫总共救了他两次，在妖怪当中，也会有恩义存在吗？
小芫的出现让他第一次动摇了自己这么多年坚信不疑的观念，妖怪的存在就代表罪恶吗？
有人在外面敲门。
言峥关上抽屉，关上抽屉门的一刻，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寂。
敲门的是跟他同期的捉妖师，言峥打开门后就见人站在外面，对方是过来传达指令的，李巍让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青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现身，他特别叮嘱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擅离职守。
李巍安排给言峥的任务是看守地牢，一旦九尾狐现身，他就要负责将小芫作为人质带到前面去。
……
会议厅里。
李巍一直撑着拐杖坐在原位，属下端来的饭菜就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但他一口未动。
他没有像属下一样紧张兮兮地盯着监视器，反而闭起双目，不知是在沉思还是休憩。
直到某一刻，属下惊慌失措的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李……李队……”
“监控的画面全被切断了！”
李巍抬起褶皱的眼皮，他看着眼前这些被切断信号后变成雪花屏闪烁不止的屏幕，下一秒，他微微眯起眼，仅剩的一只眼睛呈现出来的目光格外森冷阴沉。
青泽，来了。
为了迎敌，整座基地都处于戒备森严的状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捉妖师严加看守，基地正门李巍还特意安排了数名捉妖师在此处守候。
现在是正午时分，炙热的日光攀越山头笼罩在基地上空，正门处的捉妖师们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留意着周围的情形，明明是冬季的清晨，可每个人的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周围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不知从哪刻开始，四周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了，空气里渗透的寒冷阵阵翻涌上来，这些身经百战的捉妖师们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不约而同地拿出了武器。
每个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虽然他们没有跟青泽正面接触过，但也知道这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这群捉妖师们分散在正门的各个位置，大家都观察着自己身侧，直到某个时刻，有个同伴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所有人一惊，连忙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就看到一位同伴的胸口被一道白光切开，瞬间就没了声息倒在地上！
离得近的两人刚要迎上前去，可转头眼前便各自闪过一道锋锐的寒芒，这两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手里的武器掉在地上，人瞬间倒地！
因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恐慌，大家一下就乱了阵脚，很多人都来不及洞察攻击的方向，就感觉胸口被利刃切开了！
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最后一人，最后幸存的人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心里骤然升起阵阵寒意和恐慌，强敌袭来的恐惧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转身刚要回去通知其他同伴的时候，脚步霎时间停住了。
基地正门通往内部大厅的廊道上站着一位身着紫衣华袍的男人，对方身姿如玉，容颜尊贵，如天外来人，他轻挽着曳地的长衫，细长白皙的手掌拿着一柄鎏金璀璨的折扇。
他身后，九条皎洁柔软的狐尾在半空中懒洋洋地舒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