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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曜灵急节,心口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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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暗时,裴越收到祝鸣的回信。

信上用笔如锥画沙,一如其人。

“此傀儡机关精巧,不肖厉晟木工工艺,或出自四海机括堂。四海机括堂名扬天下,坐落于豫州梁郡,与墨氏旧址南北相望,探事司曾疑其为墨氏后人所创,然查无实据。上令凡有蛛丝,旦暮清剿。希自珍卫,至所盼祷。”

不过百字,触目惊心。裴越看罢,将信纸燃于烛火。

假设这两次故弄玄虚的所谓刺杀,皆是墨氏之人所为,那么他们的意图已昭然若揭——

十年前,父皇为打压门阀士族,以谋逆之罪,判了当时的天下第一世家墨氏满门抄斩;

十年后,墨氏幸存者借他出宫赈灾之机,设下圈套,步步引诱他入局,誓要复仇昭雪。

而牵扯厉晟和蔚氏,恐怕是为了祸乱江山,颠覆政权。

他能预见,自己绕不开这桩旧案,就如那把锈铁,注定会沾上他的鲜血……

他愿以命去还,但只怕不足抵。

裴越看了眼铜盘上的余烬,离开书案,推窗向外望去,天上无月,却有佳人于远处静立,宛如暗夜红兰。

听见他开窗的动静,她面带笑意地向他走来:“殿下,段衡之和叶凛正在比武呢,您要出来看看吗?”

裴越走出一段,如龙的焰火撞入他眼帘——

整个庭院被士兵举着的火把层层盘绕,明亮得犹如白昼。

段衡之与叶凛正在过招,不用内力,不持兵器,只凭寸劲,看似打得难分伯仲,实则段衡之凶猛的攻势一直被叶凛以分花拂柳之态削弱和化解。

胜负已然分明,没有再比试的必要。裴越喝止二人:“停手!”

二人遵令停止比武,各自退开一步,彼此一言不发。

裴越见他们一副垂首听训之姿,神色沉了下来:“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段衡之抬起头:“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

“各责十军棍。”胃中隐痛陡然尖锐,裴越冷声截断他的话,“来人,上刑凳。”

卢瑾瑜姗姗来迟,本意只是想来看看热闹,没料到刚好遇上太子殿下训人。他正要往回走,却见殿下转身快步而来,与他擦肩而过。

惊鸿一瞥,他愣在原地。蔚将军追随殿下而去,行刑转瞬开始。

那军棍有如碗粗,每一棍砸在皮肉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段衡之和叶凛一声不吭捱完十杖,发湿汗涌,面青唇白。

卢瑾瑜只是叹息道:“唉,你们何苦惹殿下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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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越匆匆回房,摸索出床头暗格中的瓷瓶,倒出一颗冷厄丸吞服入口。

料是如此,他眼前依然阵阵发黑。

距离上次服药不过四天,瑶琴棘的毒性就再次发作了,而且发作得比上一次更加凶猛。若是药效能维持的时间一再缩短,那余下的五颗冷厄丸,恐怕难以支撑他捱到中秋之夜。

上次毒发,他同梦安说,冷厄丸或可以持续炼得,不过是因为当时感受到她的惊惶,不自觉地就想用尽办法安抚……

但他到底还是瞒哄了她。

冷厄丸中有一味关键的药引,名叫忘忧伞。天下仅得三株。叶凛炼制这七颗冷厄丸,已用去一株,而余下的两株,是为彻底拔毒准备的,不能再动。

他只有凭这五颗冷厄丸拖延毒发的时间,等到手下在西南充满瘴气的深谷中寻到幽蓝藓,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裴越将腰间的银瓶香囊摘下,握紧在手心,里头是顺贵妃送给他的平安符。

他还未为自己的身后事作准备……

“殿下?”门没有关紧,蔚楚凌推门而入。

一刹那,她看见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他静立在那里,恍如一只布满裂痕的瓷瓶,在寂寂中等待自己破碎的结局。

而下一瞬,裴越自然地将香囊系回腰间,走近她,神色如常,好似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瑶琴棘正疯狂抵抗着冷厄丸的药效,裴越胃痛得仿佛要炸开。他不想蔚梦安看出端倪,正要找个借口让她离开,却听见她说:“殿下,我给你变个戏法。”

蔚楚凌摊开左手手掌,右手捏指在那掌上点了两下,而后左手握拳向下一震,反手再将五指张开,一朵娇艳欲滴的木芙蓉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她掌心上。

她笑意吟吟地望着他:“它掉下来的时候,还是很美很完整,所以我想带来给你看看。”

裴越这一生,总算知道柔肠百转是什么滋味,他看着那朵木芙蓉,眼眶都湿热了:“确实很美。”

蔚楚凌举着的左手没有收回去。

“送给我吗?”

“当然。”

裴越将花拢在手心,心中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天底下每一朵木芙蓉,对他的意义,都再不相同了。

他告诉蔚梦安自己还有些不适,要再歇一歇,请她问清楚段衡之和叶凛动手的原因,替他对二人规勉劝诫一番。她爽快地答应了。

待她走后,他才捂住腹部,踉跄地向床塌走去。

他痛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左手几乎要将覆盖着胃部的衣料抓破,而缠着雪白纱布的右手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拢着那朵木芙蓉,将它轻轻贴在胸前。

远远望去,就像那朵木芙蓉是从他心口长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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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火光是人不愿休眠的明证。一只玄猫在草木掩映处兀自憩息,半睡半醒间眯开眼缝,窥一隅人间闹剧。

蔚楚凌的身影不疾不徐地从草木后转出来,带出一点微风,拂过玄猫迷蒙瞌睡的眉眼。

光顷刻照到她身上,容颜盛极。玄猫没了睡意,无奈“喵”了一声,踩着肉垫缓缓离去。

段衡之立在“演武场”,见蔚楚凌来了,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一副甘心自责的模样。

据说他与叶凛闹了些不快,原想着求和,却被对方冷冷奚落,一时激愤,才冲动提出要武斗。

“属下罔顾军纪,有负殿下,应加受十杖,才合规矩。”

“加受十杖?若罚得你下不来床,镇守调度钱粮之事,卢侍郎一个人做得来吗?”蔚楚凌淡声道,“克己奉公、忠于职守这八个字段统领若学不会,不若将来辞了这太子近卫军统领之位,到漠凉当我麾下的一名小卒,本将治军从严,保证将你从头教起。”

合一境的武者气势,若不刻意收敛,周身十丈之内,境界之下者皆惶惶然。段衡之只觉浑身汗毛直竖,顿时心服口服:“将军教训得极是,小人谨记。”

卢瑾瑜毫无武学根基,不受蔚楚凌威势影响,却能感知到段衡之对蔚楚凌不同寻常的惧意,看向她的神色不由变得敬仰起来:“难怪漠凉军逢战必胜,蔚将军作为主帅,功不可没。卢某佩服。”

“卢侍郎谬赞。”蔚楚凌向他拱了拱手,正色道,“一将功成万骨枯[1],我不敢居功。”

场中只得一人保持着沉默。那人气质太阴冷,哪怕在一片焰火辉煌中,也仿似孑立寒枝的乌雀,惯于忍受萧索刺骨。

他视威压如无物,眸中古井无波。

当今燕赤境内,武功至合一境者不过六人,除她之外,其余五人分别是她父王蔚昭、安南王樊阳、越英王戚禅星、国师慕容白以及天山派掌门傅君辞。

难道主动入幕东宫的叶凛竟是隐藏的合一境宗师吗?

“蔚将军不必疑虑,叶某是个废人,只是仍有些会武的气韵罢了。”叶凛轻笑。凝为实质的讥讽和刻薄,在他目空一切的神色中表露无遗,然而如此自伤,却使他整个人生动地活了过来,不再死气沉沉。

蔚楚凌总算深刻地理解到段衡之为何会被叶凛气得半死。

叶凛此人是经受过大摧残的,心与人格俱碎,能糊住自己已属不易,若生生拔掉他那些用来自我保护的利刺,恐怕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她心下有了判断,不欲与他再多纠缠,奈何还记挂着冷厄丸由他研制:“原来如此。不知叶幕僚可愿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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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焰火熄灭了大半,夜色深处,婆娑的金色树影黯淡下来。

阁楼上,叶凛语气平淡:“若冷厄丸耗尽以后,还是一直寻不到幽蓝藓,那恐怕中秋节前后,就是殿下的死期。”

此话一出,蔚楚凌浑身杀气满溢,引得她脚边的竹篓剧烈震颤起来。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叶凛提起竹篓,见篓中那条漂亮的小赤蛇被吓得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嘶鸣不断,不禁沉了面色,“若不是我正好养了两条赤焰胭脂蛇,太子殿下早就归西了。如今只有听天由命。”

他毫不留情地向她下逐客令:“叶某还要疗伤,蔚将军,恕不远送。”

蔚楚凌转身就走,临到门前,忽然顿住:“殿下知道吗?”

叶凛斜睨了蔚楚凌的背影一眼,冷笑道:“他岂能不知。”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蔚楚凌提剑走在路上,心乱如麻,蓦然抬首,见一人迎光伫立在她返回自己居处的必经之途,一身白衣胜雪。此人合该脱力熟睡,却沐了浴,更了衣,特地来候她。

“抱歉。”裴越轻轻地开口。

蔚楚凌长久地凝着他,眸中几度变幻,最终还是笑了笑:“殿下总算想起来了,香气不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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