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后,顾燃浅整个人都精神了,进步实在不少。
不久后,文科班的成绩也出来了,宋池羽第一,徐子瑄以一分只差暂列第二,苏承翊也排在第20多,在文科年级250多人里面算是比较靠前的。
晨雾如素练垂落江天之际,江水仿佛被揉碎成千万片银鳞。铅灰色的云层压着远山,隐去嶙峋的山骨,唯余水墨晕染般的轮廓在天际绵延。江心几艘乌篷船正破开凝滞的雾气,船头悬着的铜铃惊起数只白鹭,振翅声搅动乳白色的空气,在芦苇荡里荡开层层涟漪。
湿漉漉的柳条垂向江面,末梢已浸在浑浊的江水里,随暗流蜷曲成青蛇模样。对岸码头传来断续的船笛,声波撞上浓雾便失了形状,化作几缕游丝缠绕在锈迹斑斑的锚链间。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在船工撑篙的起落间翻涌出赭色浪花,又被雾气吞噬成无声的叹息。
整个竹溪都笼罩在这样如梦似幻的环境中,雾霭沉沉楚天阔。
早晨的课上大家都被一股无形的激动感包裹,11班这次考得很好,方骅上课时的氛围便很轻松,得知下午就要开表彰大会,所有学生都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
方骅个子不高,和班上几个高个子男生站一起简直没眼看,不过他站得挺拔,走得也类似四方步。
皮鞋碾转地砖,起落间似有看不见的方寸棋盘。足尖先点东南,脚跟再压西北,一收一放如推磨盘,荡开半寸浮尘。
步与步的间隙里,足弓悬停如鹤唳将息,待靴底叩地时,地砖便发出闷响,恍若古寺檐角剥落的铜铃坠入深潭。
这步子踏的是看不见的礼制,东南西北四角各嵌着儒生的脊梁,起承转合间要把天圆地方的训诂碾进九宫格。连廊外竹影筛下的光斑追着鞋跟游移,倒像是四方步在丈量光阴的棋枰,落子处皆成规矩,转身时已镇山河。
所以尽管他身高不够,但步伐里的气脉确是磅礴。
方骅站在讲台上威严地讲道:“经过一个月的磨合,大家都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何清洛年级第一,许凯峰(数学课代表)年级22,陈雪君(学习委员)年级39,李梦雨(英语课代表)年级41,郭长风(班长)年级48,江淮熳(纪律委员)年级57,孟疏淮(语文课代表)年级69,这7位同学是年级前70的,也是表彰大会将要表扬的,本次表彰大会,着重表扬理科前70和文科前30,我们班还不错,占了7个名额,算是中规中矩,我这个人呢,是挺容易满足的,7个就足够了,虽然10班有12个,但是5班只有一个啊!所以说我们班的7个就很不错啦!”
听到这里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方骅目光特意扫过台下刚刚获奖的几个人,何清洛在写作业,似乎不太在意,不过他从前在三班就是这样,方骅养成了一颗包容的心。
许凯峰,陈雪君,李梦雨坐姿都比较端正,认真地听讲,江淮熳在跟同桌魏霆拌嘴,一脸不好惹,孟疏淮垂头看书,只有郭长风抬着头,但表情不太好看,神态让人捉摸不透。
何清洛和顾燃浅是同桌,他俩坐在教室右靠墙大组的第二排,顾燃浅坐在里面,他俩前面的江淮熳和魏霆,孟疏淮坐在同组的后方,其余几人分布在教室的各个地方。
校园里的银杏叶快要掉完了,风开始摇晃那些金箔似的叶片。
光从实验楼斜角的缺口漫进来,在青灰地砖上淌成蜜色河流。几个学生抱着课本穿过连廊,正撞见两片银杏乘着气流盘旋,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在半空跳着回旋舞步。它们最终落进窗边的光晕里,与满地同伴叠成松软的琥珀色绒毯。
西侧老楼的红砖墙上爬满爬山虎的残骸,枯褐藤蔓间漏出几扇亮着灯的方窗。学生们匆匆走过,衣角带起的气流卷起几片叶子,又任凭它们飘落在墨绿长椅的扶手上。蹲身拾起一片完整的扇形叶片,叶脉间还凝着昨夜未干的露水。
图书馆前的台阶覆着厚厚一层碎金,穿驼色大衣的老教授拄杖走过,枯叶在杖尖下发出细碎的响动。几个举相机的女老师踮着脚尖转圈,裙摆扫过落叶堆时惊起一阵金色的雪。操场铁丝网外,穿明黄卫衣的孩童正踮脚去够低垂的枝桠,笑声撞得满树金铃叮当作响。
暮色渐浓时起了阵急风,万千金箔忽然挣脱枝头,在丁达尔效应的光柱里织成流动的经幡。站在三教顶层的露台上,看夕阳将银杏大道熔成滚烫的金河。不知谁的素描本被风掀开,夹着的银杏书签打着旋儿落进暮色,像截断的时光重新开始流动。
午饭后,何清洛踏入教室门,见到江淮熳拿着教师戒尺在追赶魏霆,他看得一脸懵,就静静看着他俩追逐一圈又一圈,,然后魏霆冲过来躲到何清洛身后。
魏霆嘴里嚷嚷着:“洛哥救救我啊。”说完蹲在何清洛身后,让江淮熳无法精准击打到他。
这个举动把后边的顾燃浅都给吓了一跳,何清洛见状微笑道:“啊……熳姐冷静啊!”
江淮熳性格豪爽,心直口快,当即说道:“我是熳少!”
何清洛尴尬地笑了笑,“好的,熳少,你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咋们平和地谈谈。”
江淮熳大声说道:“魏霆这个王八蛋在我在我的书上画了一个他的同类!”
何清洛和顾燃浅听得一脸懵,“你说啥同类?”
魏霆站起来说道:“我在她的语文书上画了一个王八。”
何清洛噗嗤笑了,“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个其实也没啥,魏霆你跟熳少好好道个歉。”
魏霆支支吾吾,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但是江淮熳明显还不肯罢休,堵在门口不让开。
气氛呆滞了两秒,孟疏淮走了过来,轻声细语地说道:“麻烦让一下路吧,不要堵在门口了。”
他的声音像沉檀香雾漫过新裁的绢帛,低处蓄着松间晨雾的温厚,高处却凝作檐角将化未化的春雪。吐字时仿佛有玉簪花苞在舌尖次第舒展,尾音总带着鹤唳青云般的清越,偏又在消散前化作竹叶尖垂落的露水。当笑意渗进声线,便似梅子熟时节的晚风掠过十二孔陶埙,每个气音都裹着月光晒透的丝绒,明明说着最平常的话,却让人想起青瓷冰裂纹里渗出的泠泠泉水,漫过耳际时连心跳都泛起温润的涟漪。
江淮熳听闻,心虚了一下,随后撩了撩头发,缓缓让开了,短短一秒钟的时间,他的神态有着飞快的变化,从最开始的凌冽不退让,到心虚不自然,再到最后的含蓄,微表情很明显,只是时间太短,不易察觉。
何清洛似乎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但也没放在心上。
午休结束,高一年级学生整理成队,走到报告厅前,进入厅后,顾燃浅头一次认真观察这里,因为最近心情不错,各方面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学校报告厅内部开阔而庄重,阶梯式排列的深红色绒布座椅呈扇形向舞台聚拢,椅背微微后倾的设计让每个座位都拥有清晰的视野。穹顶垂落的星芒吊灯洒下柔和的暖光,与墙面嵌入式壁灯交相辉映,在米色吸音墙面上晕染出琥珀色光斑,消解了空间的冷肃感。
舞台中央的暗红色幕布如凝固的瀑布垂坠至地面,两侧对称分布着六米高的立体声音柱,银灰色金属网面泛着冷冽的光泽。可升降电子屏悬浮于舞台后方,待机状态的幽蓝指示灯与台下控制室的设备群无声呼应,透露出科技与人文交融的仪式感。
双层隔音玻璃窗被墨绿丝绒窗帘半掩,滤进的光线在过道地毯上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翻折式写字板整齐地收束在座椅扶手内侧,深棕木纹桌面上隐约可见年岁的划痕,与天花板上崭新的全息投影仪形成微妙的时间对话。当最后一排应急出口的荧光绿标识融入阴影时,整个空间便化作等待思想碰撞的静谧容器。
这是分班后第一次进入报告厅,11班落座后都激动不已。
颁奖仪式很快开始,先是理科前70上台,每个班多多少少都有成员上去,11班七名学生还算可以了。
冷调射灯将70位理科生的轮廓镀上钛合金般的锐利光边,他们以非晶态硅阵列般的精确间距立于领奖台。有人正用拇指摩挲证书上凸起的薛定谔方程浮雕,瞳孔倒映着悬浮屏里跳动的斐波那契螺旋线;腕间智能表盘同步显示着台上每个人的实时心率数据。当全息投影展开麦克斯韦妖的分子运动模型时,后排短发女生下意识用指尖在空中虚划笛卡尔坐标系,铂金绶带垂落的六边形晶格吊坠恰好停在傅里叶变换图谱的波峰位置。他们的掌声像是经过蒙特卡洛算法优化的粒子碰撞——每个微笑弧度都精准吻合情绪函数的最大值,连衣褶皱起的阴影都保持着完美的施密特正交化间距。
后边是文科前30,可以看到宋池羽在第一个,徐子瑄在第二个,苏承翊在20多,后边还有很多原三班的同学。
原本的三班就比较偏向文科班,班上女生多一些,并且两次考试文科成绩都名列前茅。
这次也可以看到上面站着的30个人几乎一半都是原三班的人。
暖金色光斑游弋在深红幕布前,三十位文科生如错落的诗行立于领奖台上,有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证书烫金的《文心雕龙》暗纹,有人将缀着水墨书签的笔记本轻抵胸前,丝绸绶带垂落的流苏随呼吸微微震颤,恍若未干墨迹悬停在半空。女生扶了扶玳瑁眼镜;后排高个子男生将钢笔别进口袋时,别针上的微型陶渊明木雕正撞碎一束顶光。当掌声浪潮漫过悬浮屏中滚动的《兰亭集序》全息背景,他们不约而同扬起下颌——那并非理科生惯常的精密计算式的微笑,而是穿越千年字纸后,对人间词话了然于心的从容弧度。
这一幕幕景象惊呆了座位上的众人,此时讨论度最高的一句话就是:也没人告诉我领奖搞得这么浮夸啊!早知道就努力一把去拿个奖了。
没想到学校还根据文理科生分别的特质只做了专属的背景模版和全息投影,搞得实在太华丽太高大上了。
顾燃浅此刻也有一些不甘。
如果再努力一点点或许就够了。
晚上放学路上,顾燃浅忍着尽量面露的不是难色,何清洛却早已看出他的心思,晚自习写了一封信。
“燃浅你等等,这封信给你。”何清洛说着递出一封信纸。
顾燃浅看着他笑得这么灿烂,不禁激动的想要打开这封信。
信纸贴近鼻尖闻了闻,沾染上园区淡淡的月桂花香。
顾燃浅:
见字如晤。
教学楼前的银杏正在酿第三场金雨,我路过你常驻足的公告栏,玻璃上倒映着少年与秋阳对峙的轮廓。你总爱把课本卷成筒握在右手,黄昏的光穿过枫叶间隙,在你肩头织就半幅战袍。
上周值日遇见你独自擦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发梢,像初雪亲吻松针。你一笔一画还原被拭去的抛物线,白色粉末在暮色里划出更遑亮的轨迹——那些晚自习后空教室里亮着的灯,早把整条走廊都浸成了琥珀色。二模卷子发下来时,我看见你折起卷角的错题集又厚了半寸,装订线边缘的毛边,是比任何勋章都动人的锯齿形年轮。
你总买原味面包当早餐,包装纸攒在课桌夹层里,皱褶间还沾着碳素笔的余温。其实晨跑时遇见过你在看台后记单词,霜白的雾气缠着黑白校服,呵出的白气在冻红的指尖开成转瞬即逝的梅。这种把晨曦揉碎了咽下去的倔强,比领奖台上的绶带更接近太阳的温度。
操场西北角的梧桐开始褪皮了,新生的青灰色树干正在练习站立。你大概没注意自己总会不自觉地抿唇,像古卷里未钤印的藏书章,把十六岁的慎重都刻进了骨节。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悄悄把气根伸向十一月微凉的空气,如同某种无声的宣言。
北风会在冬至前带来松针的信笺,而所有蛰伏在冻土下的根系,都藏着一整个春天的平仄。当走廊尽头的倒计时牌翻到归零那页,你会听见此刻飘落在你衣领上的枫叶,正在泥土里沙沙鼓掌。
顺颂秋安。
同学 何清洛
甲辰年 乙亥月 癸未日
顾燃浅眼睛基本扫过这行字,虽然没有仔细阅读,但是被文字的力量所震惊了。
“这……这是你晚自习写的吗,我不太能读懂哎……”顾燃浅激动地都结巴了。
何清洛轻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啊,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嘛!我们是朋友,有时候你要学会分享情绪,我承认这封信的文字写得比较繁琐,总之就是在安慰鼓励你啦,希望你天天开心哦,还有这里的甲辰年乙亥月癸未日,代表的是2024年11月15日,也就是今天喽,咳咳,我为了装逼,所以这么写的,你回去可以看一下日历上面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