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门，当然称得上贵客，虽然余田生压根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他们。

万经理兄妹，王慧和王胜。

余田生有种上班的感觉，忙端起笑容打开门，热情招呼：“你们怎么来了？都下班了，还麻烦你们跑来。”

王慧走在最前头，冲余田生递眼色，嘴里笑着说：“就是下班才有时间啊，来看看你家小朋友。”

万经理紧随其后，把果篮递给余田生，也说：“早上你打电话他们都在，就想着一起来看看。小朋友好些了吗？不会打扰他休息吧？”

一口一个小朋友，余田生听着都有点替谢寄尴尬，不过大家都是好意，他知道。

余田生回答好多了，一边把果篮放到茶几上，又招呼大家随意坐，一边去卧室门口看一眼。

谢寄不喜欢见人，他也没打算勉强，但小鬼听到动静已经起来了，低着头在床边坐着。

“我同事来看看你，”他小声问，“可以吗？不舒服就再躺会儿，他们不会介意。”

万经理在沙发里笑着说：“我们不介意，小朋友不舒服躺着休息就好。我们坐坐就走。”

谢寄起身走到门口，余田生伸手要扶他，他果不其然躲开了。

心脏不舒服，发烧也让虚弱变得漫长，他微微喘息，扶着门框站稳。

客厅里几双眼睛同时看过来，王慧离得最近，马上大惊小怪地抽气，问余田生：“这真是你弟弟？”

余田生习惯了王慧的夸张表达，无奈道：“慧姐，你们突然来，我也做不了假啊。”

王慧眉开眼笑：“我算信了，小弟弟真帅。”

万灵却接话道：“跟林黛玉似的。”

余田生快速瞥一眼谢寄，谢寄垂着眼，嘴角抿紧，显然很反感。

王慧也不爱听，对余田生和谢寄做口型：“别理她，有病。”

余田生那天都没看清万灵长什么样，这下倒看得一清二楚，跟万经理长得挺像，都是白馒头似的圆脸，不过眉眼比他哥刻薄很多，仿佛对什么都不满意。

他一万个没想到她会来。但正是因为她来了，他才明白大家看谢寄是不假，但探病估计只是顺便。

他们不信他有个弟弟，要杀个措手不及才算眼见为实。

没理万灵那句林妹妹，余田生向谢寄介绍他们，然后又揽着他介绍：“这是我弟，谢寄。”

谢寄淡淡点头，没什么表情：“哥哥姐姐好。”

“真乖，一看就招人喜欢。”王慧今天倒不介意被喊姐姐了，一双眼睛黏在谢寄脸上，笑着问，“你哥给你买手机了，会玩吗？要不要加姐姐微信……”

“别加。”王胜从阳台转回客厅，无情拆台，“她跟个花痴似的。要不退婚吧，白瞎那么大个钻戒。”

他俩上班也是这样，一个比一个嘴巴厉害，倒是制造了不少乐子。

王慧亮出左手拳头，钻戒闪闪发亮，她笑着骂道：“要你嘴碎！小心我用钻戒砸你。”

“一克拉不到，天天显摆。”

万灵冷不丁出声，把王慧气得直翻白眼，王胜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说最近牙痛，酸的。”

王慧不理他们，和颜悦色地哄谢寄：“小朋友，你哥说你脾气好，姐姐看哪哪都好。要不这样，等你想加我了就找你哥要，好不好？”

谢寄不喜欢被叫小朋友，无奈纠正：“我叫谢寄，平时也不玩微信，对不起，姐姐。”

“啧啧，”王慧眼冒星星，“跟你哥说话一样一样的。他说你不玩手机只爱看书，天啊，跟你一对比，我那个表弟真的是老天派来的猴子。”

余田生洗好了水果端出来，闻言接道：“慧姐别那么说。我弟这样的确实少见，我小时候就不这样。”

“又不是亲兄弟，有什么可比性。”万灵简直是话题终结者，指着鱼缸又问，“你们还养鱼啊？这不挺有闲情逸致嘛。”

万经理也在看鱼，起身盯了他妹一眼，乐呵呵道：“这鱼养得好，胖乎乎的。”

余田生听出来了，他上次不同意找对象说的就是要照顾弟弟没时间，万灵这是拿养鱼来质问他。

可就算不是因为谢寄，他也不会同意。

他当没听到她的话，顺着万经理说：“是啊，都是我弟在管，他照顾得好。”

“养鱼好，修身养性，我爸也养鱼。”王慧给谢寄竖大拇指，又笑，“修养好的都不多话。话多招人嫌。”

“又来又来。”王胜玩着手机还不忘对号入座，“王慧你话比我多，看我理你不？”

大家说说笑笑一阵，吃了点水果，余田生再留他们吃晚饭，都是冰箱里现有的菜，东拼西凑出一桌，也算尽了待客之道。

饭后他们要回去了，万经理给谢寄塞了个红包，谢寄不要，他转头就给余田生，又说是大家的心意，让他给小朋友买补品。

余田生也不肯接，推辞说：“你们来就已经很看得起我们，还带了水果，红包是真的不能要。”

拉拉扯扯好久，万灵在楼梯下没好气说：“又没多少钱，搞出几百万的动静来。”

余田生汗流浃背，把红包塞回万经理手上就关上门，隔着门抱歉：“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多谢多谢。”

门外安静了，余田生长舒一口气，回头就对上谢寄的目光。小鬼也陪着应酬了一晚上，竟然还没去躺着。

余田生假装抹汗：“太热闹了，脑瓜子嗡嗡的。年纪大了受不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谢寄背靠在沙发上，脑袋歪向一边，看着余田生，表情似笑非笑。

余田生竟有些心虚，去桌子边把围裙穿上，开始收拾热闹后的烂摊子，碗要洗，厨房要收拾，心情也要收拾。

刚才饭桌上，万经理当着小鬼的面又提了那件事，虽然说得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

万经理感慨自己跟老婆两个人带一个孩子都辛苦，孩子要有个头痛脑热更忙不过来，又夸余田生能干，自己就把家里打理得很好，要是有个女人帮忙会轻松很多。

余田生当时是真脑瓜子嗡嗡响了一下，没好再拿谢寄当借口，就说自己还没攒够老婆本，先不想成家的事。

这个话题后来被王慧打断了，余田生躲过一劫，可是一想到万经理兄妹对他莫名其妙的执着，他就忍不住心虚脸红。

余田生洗完碗收拾好厨房，时间过去一小时了，谢寄已经回了卧室躺下，但没睡着。

灯关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就显得格外清晰，余田生洗碗洗澡，在阳台打火机抽烟，又去厨房开冰箱……忙忙碌碌，就是忘记给一句说明。

那个万灵看上他了，想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谢寄看得出余田生不喜欢那个人，他也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赵小荷。既然是一眼看穿的事，余田生却对他避而不谈。

为什么？

谢寄在胡思乱想中失眠了。

他最近时常失眠，书上说可能是因为青春期身体内激素变化和生理变化而引起，建议通过适量运动放松心情来调节。

谢寄有些无奈地想，运动或许能改善睡眠，但也可能让他一睡不醒。

余田生半夜进来过卧室一次，把手放到谢寄头上，确定他温度正常后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隔天余田生上班，早会后被王慧拉到角落神神秘秘问他：“小鱼，你没发现你弟长得像一个明星吗？”

类似的话赵小荷也说过，她还说谢寄将来做大明星绰绰有余，不过谢寄本人和他都不以为意。

他如实道：“很多人这么说。他长得确实好，只是身体不好，做明星估计难。”

王慧却说：“我不是说他做明星，我是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明星，一个女明星。”

余田生一惊，随后又觉得好笑，求饶说：“慧姐你太夸张了。他就是长得秀气，跟女人还是不一样的。而且他很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昨天万小姐说他林黛玉他就不高兴。”

王慧想起来昨天的事，理解地闭了嘴，没再说什么女明星。

其实想来也不可能，余田生出来的那个地方可以算得上穷乡僻壤，离女明星的世界天遥地阔地远。

临近年关，物业突然多出很多活。

要彻底检查小区线路确保过年用电安全，还要忙里偷闲装饰小区，彩灯灯笼对联都要张罗起来……都是琐琐碎碎的小事情，却好像总忙不完。

余田生搞了一天阳台外立面清洗，刚洗完脸准备打卡下班，王胜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拦住他要手机。

“要我手机干嘛？”余田生有点不耐烦，“忙一天累死了，你别搞我，我还要回去做饭。”

王胜直接上手往他口袋里掏，一边说：“要哥怎么说你。累你怪谁，物业那么多人就你积极。”

他把余田生手机拿过去，发现要密码又递回来，余田生不懂他要做什么，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拉扯就解开了。

“我没你们会演戏，一派活你们不是肚子痛就是有人找，早跑没影了。”

王胜不以为耻，在手机上操作一通后还给余田生，这才说：“陈光明加你微信你干嘛不加，我帮你通过了。”

“你！”

余田生简直无语，打开微信，果然看到新加的好友“阳光普照”。

男女不忌的陈光明，好一个阳光普照。

余田生顺手点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