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要你嫁人,为什么不要你做夫子了?”
刘夫子蹙起眉头,不知道叶芷荷为什么问这个,但是还是认真的回答,“陛下不让女人入仕,也不让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虽然一直没明说,但是我这样出去书院教书总是不好。”
“之前他们没找到合适的先生,我们这个小地方······最近终于找到合适的了。 ”
“至于成婚,我小的时候就和兄弟们感情不好,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想把我从家里赶出去······”
刘夫子是个有尊严的人,现在这样揭开自己的伤疤,很无所适从。
“那要是···要是现在有一个人······”
叶芷荷话还没说外,外面一阵喧闹,打断了她。
“好妹妹,新姑爷来接你了。”
叶芷荷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还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们说什么?”
刘夫子也张不开口,只能任由那个说话的女人腾腾腾的冲上阁楼来。
她上来之后见到有叶芷荷这个外人,反而知礼了,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很是有大家夫人的样子。
“好妹妹,新姑爷来了,你快打理打理,出门子吧。”
叶芷荷左右环视一圈,看不出任何喜气,刘夫子确实是穿了一件比较好看的衣裳,比之前的素色衣裳鲜亮些,但是也不是嫁衣。
她挡在刘夫子身前,“这怎么就成婚了,这家里都没有布置,家里办婚事,我连鼓乐声都没听到,不会连花轿都没有吧?”
那妇人,该是刘夫子的嫂子,不敢去看叶芷荷的眼睛,“这毕竟年纪大了,也不是头婚,哪能宣扬的人人都知道,还不够丢人的。”
叶芷荷不用问,也知道花轿嫁衣都没有,别的更是没有。
这就是折辱人。
听的她一阵无名火起,又把刘夫子往身后藏一藏,“不管怎么样,你们是嫁女,不是卖人,办婚礼不丢人,偷偷摸摸才丢人。”
“我以为你们刘家是大族人家,没想到做事情也和我们这种贫苦人家一样,没规没距的。”
刘家嫂子让叶芷荷几句话呛得说不出来话,只能用手绢假装擦脸颊,尴尬的随处看看,“您这话说的,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大家都是活一个表面的光鲜罢了。”
“我看您也是有身份的人,今天家里办喜事,乱糟糟的,就不留您了,别在碰到孩子,我们刘家也担不起这个过失。”刘家嫂子说完,就让开一个位置,意思是要逐客。
叶芷荷没动,她不可能对面前的事情无动于衷。
“妹妹,送送你朋友。”
刘夫子从叶芷荷的身后走出来,“嫂子,别瞎忙活了,我不会嫁人的。”
“呀,这是什么话,哪有女人不嫁人,留在哥哥姐姐家里吃白食的呀,我们给你找一个这么好的人家不容易,你也不要辜负我们的苦心。”
叶芷荷冷眼看着,“你觉得好你嫁,干嘛让刘先生嫁?”
“我···我们的家事,你就别管了,妹妹送送你的客人,别给别人看到家丑。”
刘夫子没理她这茬,“这不是哥哥姐姐家,这也是我家,我也是父亲的孩子。”
刘家嫂子可能是别戳到了痛楚,“你是爹的的女儿,是女儿,天底下哪里有女儿继承家业的,你读过书,本来应该明理的,没想到把心读大了······”
“你看看你,读来读去不是也没有读出一个名堂来么,人啊,得认命。”
刘夫子想要扯扯嘴角,支棱起最后的体面,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顺着脸边流了下来,她看看叶芷荷,又看看叶逾白,终于低下了头,“叶娘子,我家里实在是有事,你先走吧,把逾白也带走。”
她很窘迫,在她视为衣钵传人的徒儿面前,展现了人生中最落魄,的一面。
叶逾白走上前捏捏刘夫子的手心,他是个早慧的孩子,但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够安慰到他的恩师。
他转身想拉着叶芷荷离开,叶芷荷没动,现在走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刘夫子,我不会走,今天你也不能嫁人。”叶芷荷又站在刘夫子的面前,“你不愿意嫁人,就不应该这样。”叶芷荷说完,推推叶逾白,他嘴皮子利索。
“对,夫子你不愿意嫁人,既没有花轿嫁衣,也没有三媒六礼,他们就是买卖人口,这不是嫁人,我们去报官。”
叶逾白说话条理清晰,又板着一张小僵尸脸,很有威信的样子。
“报官报官的你吓唬谁,我们刘家是有功名的,以民告官,上了公堂,先打你五十大板。”已经扯破脸,刘家嫂子也不扯着贵妇人的皮,翻了个白眼,就想让人把叶芷荷母子拉出去。
“我也有功名,不是以民告官,况且我们告你们,不用上公堂。”叶逾白说完之后,直视刘家嫂子的眼睛,“不信你试试。”
本来刘家嫂子摸不清叶家母子的底细,但是现在叶逾白说自己身上有功名,一下子便明了了。
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有功名,她们两个的身份一下子就清晰了,刘家嫂子也不惧了。
“你还小,不知道,考中秀才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娘开一个小店也不容易,可得小心啊,别得罪了人,也别掺和别人家的浑水。”
刘家嫂子说完,便吩咐身后的丫头,“行了,你看看这个闲话说的,吉时都要过了,快带着人,请大小姐出嫁。”
然后便是一群丫鬟冲上来,要去拉扯刘夫子,还有个丫头故意把叶芷荷撞到了一边。
叶芷荷被撞了一个趔趄,叶逾白也被挤到了一边,房间里面太逼仄了,挤进来这么多的人,场面一下就变得十分混乱。
有人趁乱要去拽叶逾白,叶芷荷本来想要去护着刘夫子,但是看到叶逾白那边,又想去护着叶逾白,一时之间,分身乏术。
叶芷荷干脆大喊一声,“住手!!”
之后,叶逾白见到机会,从人群里面挤出去,挤到了刘家嫂子面前,“你知道我家里开了铺子,知道我爹是谁么?”
这一句把刘家嫂子问的有一点懵,谁不知道叶娘子是个寡妇,丈夫没了,遭了亲戚吃绝户,大着肚子逃到瓜州来的,她被问的发懵,只能跟着重复了最后几个字,“是谁啊?”
趁着没人敢动,叶逾白又重新返回去,拉着叶芷荷过来,“娘,告诉她!”
说完之后,也有些期待的等着叶芷荷的回答,“亡夫已经仙去了,但是还留有同一个同胞弟弟,正是刚到瓜州的巡按大人。”
“说来也巧,婆母去的早,长嫂如母,我还养育过怀远几年,我离家那个时候,正是怀远进京殿试的时候,他这次来,也是来找我。”
叶芷荷说完,不敢去看叶逾白的眼睛。
叶逾白也跟着点点头,“对,巡按是我亲叔叔,你们买卖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亲自去他面前分说。”
叶芷荷今天就是为着刘夫子出嫁这件事来的,她和刘夫子的交情不深,但是之前,刘夫子对叶逾白的未来也算是尽心尽力,她承这个情分。
若是不能帮忙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来了谢怀远。
叶芷荷就是一个能快适应环境的人,她被谢怀远找到了,就接受被找到了的事实,没有很多余的情绪,甚至立刻就想到了可以拉着谢怀远虎皮做大旗,帮帮刘夫子。
刘家嫂子看看叶芷荷,又看看叶逾白,心里觉得荒唐,但是又担心是真的。
叶芷荷把叶逾白推到前面,“逾白和他叔叔长得像,刘老爷是有身份的人,想必已经见过巡按了,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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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荷和叶逾白被恭恭敬敬的送出了门,刘夫子跟着送到了门外,“谢谢你们想,谢怀远我听说过,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很有学问,以后逾白跟着他,我就能放心了。”
叶逾点点头,“先生放心,我一定努力勤勉。”
叶芷荷知道这一回,是治标不治本,现在闹一场,能把刘夫子留下,但是她马上就要回京城,谢怀远也不能久待,人走茶凉,刘夫子还是会面临一模一样的窘境。
“夫子,你还想回去教书么?”
“你们去了京城,还要寄住在巡按大人家里,逾白长大还要好些年,你也要为自己想一想,这么多年不好过,情分用一点少一点的。”
“不用太多为我费心。”
这都是肺腑之言,只是叶芷荷不是和谢怀远纠结这点人情的关系,逾白更不是,“没事,明儿我就去书院,那个新来的夫子,是个举人,怎么都比不上你,如果你能回来,对那些孩子也好。”
叶芷荷说完之后,又觉得教书也不保本,“要是我们走了,他们又······”
刘夫子也不知道,两个人一齐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可能这就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