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将程描送到家门口准备走到地铁站再转公交回出租屋,程描直接一个电话喊来司机送她回去。秉持着能省则省的用钱态度,抱着不坐白不坐的心态,顾一十分、相当愿意地再次坐进奔驰G63里。
回到狭□□紧凑的出租屋顾一盘腿坐在地板上用手机查询机票,距离一中放寒假还有一个多月,她计划着过年前回一趟M国检查身体,顾氏集团也在年前跟随M国总统访问的名单里,到时候跟着顾言随回来就好。
内容是一串乱码的短信在屏幕上方弹出,仿佛是什么人在搞恶作剧,顾一点开认真看了一分钟后熄灭屏幕,抱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落到头顶再滑落到身体的各处,雾气弥漫在浴室的每个角落,抬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少女姣好的身躯一览无余,像一件精美典雅的瓷器,但光滑的瓷面上却有着严重的裂痕——一条狰狞的伤疤从后背蜿蜒到小腹。
那是十三岁时进行实战训练,爆炸飞溅起的碎石击穿小腹留下的伤痕。
唯有疼痛才能让人格外清醒。
一周后,夜已深,地下赛车俱乐部的喧嚣才刚刚开始,顾一潜伏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游走到目的地,确认没有惊扰到什么人后压了压帽檐闪身进入。
沈容华早已在里面等候已久,她笑眯眯地撑着台球杆邀请道:“来一局?”
“华姐,”顾一打了声招呼后将帽子外套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点点头:“可以,我先开?”
沈容华比了个“请”的手势,顾一也就不客气了。
摆好球后,顾一拿着球杆伏在台球桌上,动作流利地击出一杆。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见上方的轰鸣与喧哗。
当初顾一从陈惠兰那里拿到的就是装着沈容华资料的牛皮袋,某种意义上算是双向奔赴——顾一离开联会太久急需一个眼线,而沈容华在联会找不到可以抗衡袁、陆两家的力量。
两人一拍即合,互相给对方透了点底,但沈容华只知道顾一想让她知道,反观顾一已经将她查得一干二净。
六·一五事件中油罐车司机的女儿,父亲去世后混迹在各个娱乐场所,靠自己的能力站到地下赛车俱乐部二把手的位置上,是个狠辣的角儿。
“当时陆家给的赔偿金可不少......”顾一身体站在球杆左侧,右脚绷直为支撑脚,头部垂直地面,球杆架于头部正下方:“何必在酒池肉林里谋生活?”
漂亮的一杆进洞。
“这么大笔钱,你觉得刚读完书出社会的女人能守得住吗?”沈容华看着她换了个位置,拇指与食指相贴,拇指跷起产生架杆点,前臂自然弯曲:“哎呀,可惜。”
这一杆球没有进洞,顾一让出位置。
“这个理由立不住脚。”看着球精准地落入球袋,顾一手指点在台球桌的边缘上:“这球不错。”
“理由很简单,唯一的亲人在阴谋中被误杀,想要报仇。”
一杆打偏,球撞向边缘反弹回桌子中间。
“我也一样。”
最后一球落袋,门口适时响起敲门声,顾一收杆坐在球桌上,腿太长脚尖点在地板上,整个人随意却不容忽视:“来了。”
沈容华去开门,看见来人顾一一挑眉:“你好啊,程宛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程宛絮微微瞪大眼睛,但很快镇定下来:“你好,顾同学。”
“请坐,”顾一从球桌上下来偏头示意:“喝口茶吧。”
“华姐说有人能给我一些我想要的东西,”顾一提起装满沸水的水壶提起,滚烫的热水淋在茶壶上:“我猜得没错。”
“你查过我?”程宛絮整个人警惕起来,面前这个顾一和学校里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果然她让程描离顾一远一点没有错:“你想干什么。”
“顺手的事,”顾一仿佛不怕烫,一只茶杯放另一只茶杯中,三只手指转动着清洗:“不要随意揣测甲方的想法。”
强大的压迫感压得程宛絮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堪堪稳住发抖的身体:“你想我做什么?”
顾一没有回答,她取了一定量的茶放入茶壶中,将水环着壶口沿壶边冲入,茶沫浮起,手提壶盖轻轻刮去茶沫,盖定。
短短几个动作的时间,程宛絮的冷汗浸湿后背,一直不动声色压着她的感觉忽地一收,顾一温柔地笑笑:“喝茶。”
面前的白釉茶杯蒸腾着热气,程宛絮退无可退选择放手一搏:“有话直说。”
“我需要你手上那份关于袁氏集团在地下赛车俱乐部逼迫女性□□、聚众赌博等一系列违法犯罪的证据。”
“我能得到什么?”程宛絮直视着顾一的眼睛:“我不做亏本买卖。”
“再过段时间,袁氏集团的大公子就要和你的姐姐程描订婚,我可以让你姐姐重获自由。”
袁程两家联姻最大的好处是能增加袁氏拿下建设经济区的那块地的筹码,而程家的产业能更顺利进入首都。
程宛絮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来历——她的生父在这里一哆嗦,生母妄想母凭子贵才有的她,阴沟里的老鼠怎么敢抬头看天,但袁氏集团的大公子那样的渣滓都能,那她为什么不能,又凭什么不能。
“无关输赢,我能用命作赌,你敢吗?”程宛絮拿起茶杯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一。
“以茶代酒,”顾一同样站起来,与她碰杯:“合作愉快。”
沈容华带她们来到车库,琳琅满目的汽车像商店的玩具一样整整齐齐地码放,地下赛车俱乐部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沈容华颇为骄傲地扬起脸:“任君挑选。”
祁黛趴在祁筝怀里呜咽,整个人抖成筛子,祁筝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温声道:“好了好了,都结束了。”
陆衍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玩手机,场内的聚光灯尽数熄灭,观众像吃饱喝足的兽陆陆续续地退场。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祁黛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表演的中途她的恐惧阈值拉到最高,直接吐了出来,陆衍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摁着她让她看完全程。
“哥......我害怕......”
“走吧。”祁筝抱起娇小脆弱的女孩:“回家了。”
咚的一声巨响,场内的LED灯全部亮起,这个场馆犹如白昼,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重新出现一段艺术字——G1 vs X。
“怎么回事?”
“难道还有吗?”
“在搞什么?”
......
会场里的人议论纷纷,直到电子屏幕的画面切换成了两张照片——一个眉眼锋利眼神淡漠,下半张脸被迷彩布遮挡;另一个带着飞行护目镜,只能看见殷红的嘴唇。
陆衍扣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即使下半张脸被挡住,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他妈是顾一!
人群爆发出惊呼:“是女选手!”离场的人迅速涌回看台,尖叫着呼喊着,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颜嘉烁,他下巴都快砸地上了:“我没看错吧?!”
祁筝倒吸一口冷气:“她疯了吗?”
陆衍下颌紧绷,眼里冒着火,恨不得瞬移到那个人面前将她碎尸万段。
顾一和程宛絮把脸挡好后分别换上废土风格的衣服,太过出挑的样貌在这里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顾一那套衣服设计极具个人风格——腹部的区域全部暴露,狰狞的伤疤明晃晃地亮了出来,她在地上捡起一卷粘了黑色机油的绷带,一层一层地将腹部缠得严严实实。
“你想怎么玩?”顾一将赛道的俯视地图展开,询问还在挑选的人。
程宛絮还没认祖归宗前在地下赛车俱乐部附近出生长大,她不能不管身患艾滋的生母,每个月几千一针的注射和治疗药物,让她不得不踏上拿命换钱的黑路。
伪装成清纯小白莲的模样只是为了更好地往上爬,表面纯白无暇切开一看黑得很——比如喜欢上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简单一点,”程宛絮戴着露指手套的食指点在某个弯道上,缓缓移到某个点上:“两个平行弯道后在窄桥上对向全速行驶。”
这条赛道虽短,但却是最危险的一条,选择在这儿上面比赛的选手现在还活着的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赛道全程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悬崖,漂移时轮胎几乎是贴着悬崖边缘;完成两个弯道后是非常简易的水泥桥,宽度只能容许两辆车勉强通过。
沈容华的手下帮忙把车开到起点,顾一逆着光歪头,“那走吧。”
一站上赛场人群立马爆发能将夜空捅破的音浪,金色的彩带纷纷落下,陆衍立马锁定场上的那个人,有的人即使在万丈光芒里也熠熠发光。
顾一无视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呐喊欢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调整好后启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一切嘈杂,像只伺机待发的猛兽发出阵阵低吼。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归零时一直摩拳擦掌的野兽飞奔出去,露出的獠牙已经准备好咬上猎物脆弱的脖颈,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卷起汹涌的白烟,内燃机每次的怒吼都是对死神的挑衅。
顾一和程宛絮几乎同时到达窄桥的两端,油门踩到底热烈且疯狂地奔向彼此。震耳欲聋的咆哮,越来越清晰的目标,利爪与獠牙即将撞上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拉起手刹向相反的方向猛打方向盘,轮胎下的白烟将她们包围,如同热恋的男女纠缠不停地拥簇着索吻,即使唇瓣上的温度转瞬即逝。
耳旁的心跳如雷,鼓膜仿佛要被震碎,与开始前的对峙相同,只不过现在她们互换了位置。
顾一松开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放松地靠在靠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在血管里叫嚣着、沸腾着,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卷起一直压在舌底的胶囊吞了下去。
看台静默了三秒,观众的声浪将所有人裹挟着,陆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心脏仿佛要因过劳而歇菜了,他拿过颜嘉烁的车钥匙:“借用。”
身体仿佛竖起一道屏障,任何的声音都无法穿透,顾一失神地下车往后台走,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拦住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直到他的手搭上她的腰,顾一的烦躁和厌恶达到了顶峰,她一拳砸向面前这个人的鼻子!
好热!
趁他吃痛没反应过来,顾一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往旁边的玻璃茶几砸下去,以头为圆心玻璃爆出蛛网一样的裂缝。
顾一捂着头,急促地呼吸着,肾上腺素的飙升激起了禁药的药效,抑制药还没起作用,她随意推开一间房间走了进去,短暂地扫了一眼确认是刚刚的桌球室,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陆衍找到人时,一直压着的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关上房门轻轻地捏住顾一滚烫的指尖。
顾一头歪靠着沙发鼻尖微动,双眼无神脸颊冒着不正常的绯红,指尖上微凉的触感让她的瞳孔动了动,用气音哼哼:“不会揍你,我吃药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陆衍扶着她的脸拨向自己这边,让她看着自己:“你想玩儿死我吗?”
顾一眼前模糊一片,压根没理解他在说什么,粉红的嘴唇张了张,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
陆衍眼神一暗,揽过她的脖颈拇指抵住她的下巴,低头蹭了蹭鼻尖,顾一感觉额头上的触感温热柔软,两人都半瞌着眼,一个是看不清一个是想看清,整个房间盛满了温柔缱绻。
手指在顾一的干燥泛红的唇上抹了一下,她的眼皮好像挂着哑铃一样越来越重,最终歪倒在陆衍怀里。
陆衍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停车场蹲着的一个小孩识相地帮他把车门打开,将人平稳地放到副驾驶调整好靠背系上安全带,拉着外套往上提了提。
关上车门后陆衍食指和中指夹着几张大钞,小孩笑着接下揣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