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之上,众人一片欢呼。
但是谢寒声与程离却各有心事。
国师走至她们二人前,面前的两位修士为她们呈上法宝与灵石。
“群仙榜首的两位,将会获得凶尸姚少青的斩首之彩。”
姚少青自十八年前被霄元真人所杀之后,化作凶尸在隐山之中游荡,若非是国师大人解开护山秘术,否则也许他将永久在此处游荡。
姚少青是谁啊,他可是从前的半圣第一人,再往前一步,就要飞升成仙了!
就连她的师父程三问,都因突破半圣而死。
如今存世的半圣大能,就仅剩青阳山的霄元真人一位,玄中寺的菩提八僧之首静常大师因渡化半圣之时遭遇异象,也久久不得往前再迈一步。
他年少成名,又因遇得风信山庄庄主悟道,二人结为道侣,本应当为天作之合,可惜时来运转,竟然落得走火入魔、妻离子散的如此下场。
千观轻轻一拍手,高台之下尘封的一扇千斤重的铁门徐徐打开,只听那沉重的吱呀一声——
只见一个全身褴褛,肤色青白的蓬头垢面之人从那道铁门后走出。
他双手双脚皆被精钢所炼的枷锁束缚,枯乱的长发几乎要遮住他的大半张面目,一条钢索系在他的脚腕处,随着他的一步步往前走,发出摩擦的声响。
立在前侧的人不由得后退一步,众人皆惊呼道:“啊……这便是那位么?”
从前高高在上的一代剑圣啊,因修炼而走火入魔,杀妻灭女,亲手被师傅所杀,但死后的执念化尸,久久不肯罢休。
他似乎是许久没见过日光了,那浑浊的带着白翳的瞳孔微微被这日光刺激,伸出手欲图去抓那一道光彩。
“他连日光也不怕,竟是朔月的邪祟了!”
有人鄙夷道:“他生前便是半圣修士,如今定然是朔月喽!”
国师立在高台之下,目光扫过谢寒声与程离:“喏,他就在那里。”
顾避雪紧紧盯着那个人,他身上还带着血迹,一双脚上全是伤痕,犹如迈过重重之路。
他的嘴微微一动,忍不住要将那两个字说出来:“师兄……”
邱长老拍拍他的肩膀,使得他回过神来:“避雪……你还好罢?”
谢寒声的目光仅仅只在那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朝国师鞠躬作揖:
“大人,寒声有个不情之请。”
“为何?”
谢寒声眼中有过一瞬间的隐痛:“师傅他这十八年来甚是挂念姚少青,可否将他带回我青阳再见一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青阳山这是搞的什么鬼?”
“都出了这般的不孝徒孙,还想的把这邪祟带回去?”
“就是就是,再挂念还不是他亲手杀的。”
千观挑眉,漆黑色的面具下看不清神色。
他微微勾唇:“十八年前是霄元亲自斩杀了这魔头,如今现在他早已化尸,怎敢放任他回青阳山?”
“霄元真人这十八年来闭关不出,恐劫难将至,若是能见上一面故人……”
千观打断了谢寒声的话,略带嘲讽的语气道:“这是你的真心话?我以为你们青阳山出了一个这样杀妻灭子的邪魔外道,应当为他所不齿。”
“纵然我能答应,可这山庄上下一百来口的人呢?”
程离远远瞧着那个人,她的脑袋开始有些隐痛起来,那邪祟仿佛感知到了她的目光,无神的瞳孔扫过程离,又如傀儡般垂了下去。
“十八年年前的霄元真人可以降服他,那如今你们谁又能降服他呢?”
没有人了。
霄元真人自从十八年前与姚少青一战之后便再未出关,天下都猜测霄元真人已然伤到命脉,从此青阳山损失两名大将,地位摇摇欲坠。
“如今他不过是一道彩头,又何必多作挂念?”
程离缓缓开口:“国师大人,程离赢得侥幸,还是将处置权交给谢寒声道友罢。”
千观轻笑一声,拂袖远走坐上席,只见案牍之上不知何时有了一副桐木琴在前,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抚上琴弦。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千观的目光落在谢寒声上:“都说琴神以音为利器,那我如今也来为你助兴,如何?”
那桐木琴泛着幽幽冷光,一道木刻的飞凤纹流泻琴身之上。
他落手极快,琴音高低错落犹如翠珠落盘,一道道更加疏狂,犹如秋风卷扫落叶,立下霜寒。
“他生前手上已然沾满人血,死后化作凶尸游荡,为何你们仍旧还是不杀他?”
千观的声音带着克制的疑虑。
一道道琴声在楼台之中回响,漫天风尘旋舞,那高台之下的邪祟,周身的煞气冲天,黑发飘扬,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琴声大开大合之间,已成一道奇异又心惊的乐章,幽冷如山间夜风,带着露汽深重的寒意,透骨之意。
姚少青低垂着的头兀自抬起来,他的双手颤抖着,将枷锁震动,发出一道道沉重的声响。
他大喝一声,那脚腕处的一条钢索竟然被他活生生挣裂!
台下众人皆惊呼一声,化作鸟兽散去,但是谁又能有朔月级别的邪祟速度快呢?
姚少青五指成爪,犹如钢筋一般将离他最近的一名修士的脖子狠狠攥住,那修士双目涨得通红,艰难的吐词:
“救……救我!!”
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有两道身影来到了姚少青面前。
顾避雪提剑而来,却被姚少青单手震开,而另外一道黑色的影子冲上,一条漆黑的长索犹如游蛇,欲图将姚少青束缚!
姚少青迅猛地将那修士的脖子捏碎,只留下那人倒躺在地上吐着血沫。
他另外一只手抓住那游动的长索,往下一砸,那黑衣的镜渚阁修士便连带着与石板冲撞,闷哼一声吐出鲜血!
千观冷哼一声,无数渡鸦在他身边环绕,他又朝谢寒声道:“此等孽畜,你还是不要带走的好。”
国师双手结印,无数漆黑色的渡鸦在他周身环绕,猛烈地朝姚少青啃食而去!
无数黑色的符咒化作灰烬,姚少青犹如发狂的猛兽,脖子和面中皆爬上可怖的青黑色咒文!
他的实力定在大朔月之上!
刘月疏瞧见此番景象,单膝跪地而探,天地异象为之一变!
明明还是正午时分,那头顶的太阳已然要隐没在沉沉的铅云之中,一道雷霆在云层之中酝酿。
华蓥是法修,最擅长借来天地之力。
顾避雪提腕,反手舞出数道剑花直攻那人!
可惜他的剑气并未将姚少青伤到,因姚少青早就是大朔月,而他还留着情分。
这是他从前的大师兄,教他练剑的师兄,可是如今一切却变成了这样,顾避雪不忍下手。
只是这几剑仿佛激怒了姚少青,他在人群之中游荡,见生者便绞杀,这广场上的一百来位修士,皆朝各处窜逃!
玄中寺的长老缘觉最擅经文,此刻他手中的一百零八颗菩提籽闪着淡淡地金光,他临危不乱,念着安魂之咒!
玄中寺其他的僧人瞧见了,也跟在缘觉身后,无数金光绕体,口中吐咒自绕成金咒,一个个字串起来犹如锁链一般要将姚少青束缚!
天空之中打下一道炸雷!
快了!快了!
涂灵雀站在刘月疏的身侧,又为其输送灵力,那阵法之中又闪起一道青色的光芒,是华蓥的所有法修正在为阵法加持!
一道雷龙自天空之中猛的降下,姚少青似乎是有感应一般,竟然在千钧一发之刻挣脱出缘觉长老的符字链!
他大喝一声,将那束缚的锁链当作武器,横扫一排立在他之前的修士!
镜渚阁的几位修士受此一击,不由得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狂风大作,雨落成线!
程离在一群逃散的人之间,看见了那个紫色的身影,他身旁跟着司危!
姚少青用束缚他的锁链为武器,仅只是随意一挥,就能将这些大乘修士震得心神俱碎!
司危的修为本就不高,连跑都跑不过别人,眼见姚少青的身影已经朝他们冲去!
一声清越长鸣!
鸿钧出鞘!
电光石火之间,程离手中的鸿钧剑已和姚少青手中的锁链互相碰撞,彼此摩擦出一道道炫目的金光。
程离在同谢寒声的争斗中已受了重伤而还未恢复,如今也是强弩之末!
高庭煜连忙去护住司危,他抽出玄烛剑,目光直直盯着那对面的朔月邪祟!
程离被姚少青的力量反弹至地,鸿钧化作人形将程离搀扶起来。
她凝眉道:“我如今伤势还未痊愈,无法发挥你的所有力量。”
“无碍。”鸿钧扶着她,“眼下这么多人,犹如羊入虎口。”
纵然程离没有受伤,也难打得过姚少青,再说这里那样多受伤了的修士,又该如何处理呢?
顾避雪一招极致的剑意落下,他身后的青阳山剑道弟子使出剑阵,剑气凌空穿袭而来,姚少青不过后退几步,口吐鲜血,但是战意更加猛烈!
“先护送伤者离开!”顾避雪一招剑气凌空而旋,刹那间就移身到了姚少青的面前,只是姚少青的反应比他更快!
他一掌拍下,顾避雪躲闪不来,竟然生生扛住了这一击!
程离走上前问高庭煜与司危:“你们二人没事吧?”
高庭煜摇摇头:“无碍,倒是你要注意。”
另外一边的涂灵雀与谢寒声已经在组织着伤员往安全的地方撤退。
只是据说这姚少青化作凶尸后在山庄游荡了十多年,若不是被国师降服,他们怎么能进这山庄?
还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