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冬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额前的发丝被凉水浸湿,水滴顺着发尖滴落着,面前的镜子里映照出他身后的沈鸠,他抬眸望去,眼神中的愤怒难以掩藏,一拳砸在台面上。
沈鸠单手插兜靠在门边,俊美的左边脸上有明显的红色指痕,听到动静他看向阎冬,在触及到阎冬流血的手背时,身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他快步走到阎冬身边,顺手扯了几张纸巾按在伤口处。
“你干什么?”
阎冬不顾手背上的伤口,他抓住沈鸠的肩膀将他抵在门板上,就在沈鸠以为他要发脾气的时候,阎冬只是将脑袋抵在沈鸠的肩膀,哽咽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可以接下那个巴掌的,哥……”
沈鸠叹息一声,他抬手揉了揉阎冬露出的修长脖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快到你出场的时间了,阎冬。”
“我压根就不想做什么沈少爷,沈蔺冬,我只是想见你。”
阎冬冷不丁地抬起头,眼眶里还有打转的泪水,沈鸠只是看了一眼,心就软了下来,他摸了摸阎冬的头发,“我知道,你先听我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情绪。”
阎冬自然知道沈鸠说得不相干的人是沈脩能与闫宁如,可他就是舍不得,他恨自己在沈脩能打沈鸠的时候没有出手阻拦,他恨自己不值一文,就算变卖自己也不能带给沈鸠什么转机。
“哥……”
沈鸠叹了叹气,将阎冬按在自己怀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阎冬喜欢冲他撒娇,偏生他还吃阎冬这一套,昨晚还如狼似虎,今天乖得跟只猫儿一样。
“你把我当哥,就听哥的话,就这一次,行吗?”
良久,久到沈鸠以为阎冬不会答应了。
要不就……
“嗯。”
等阎冬再次抬起头,他脸上的其他情绪已经消失不见,沈鸠隐去心疼的情绪,抬手为他正了正领结,“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就过去吧。”
“你呢?”
“我会在台下看着你。”
即便得到了沈鸠的保证,阎冬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他似是预感到了什么,走得每一步都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管家催促,他才离开。
沈鸠站在门口对上管家意味不明的眼神,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管家恭敬点头示意随即离开。
他学着刚刚阎冬的模样,接了水泼在脸上,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
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这样下去,对阎冬或者对他来说,都不好。
沈脩能与闫宁如上台发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对外道貌岸然的温柔精英模样,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阎冬身侧,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情此景说不定真的会赞叹一句,好养眼的一家三口。
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场成人礼是沈家对外宣布继承人的关键一步。
往常站在沈脩能与闫宁如身边的人,此刻正跟他们这群宾客一起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百川皓终于逮着机会挤到沈鸠身边,他替沈鸠挡住了很多幸灾乐祸以及不屑讥讽的目光,“纠纠,你没事吧。”
对上百川皓关切的目光,沈鸠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纠纠,你不想笑就别笑了。”
沈鸠脸上的笑意一顿,随即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弧度,他用肩膀撞了下百川皓的身子,“说了没事就真没事。”
“你跟台上那小子是……”百川皓还没说完,周边的人齐齐鼓掌将他的声音淹没。
阎冬说话了。
百川皓不得不将目光落在台上的阎冬身上,在这种公开场合,他作为百家的孩子,一举一动也不能太过张扬,起码不能太突兀,毕竟他丢脸不是丢自己的脸,还有百家的。
不得不说,阎冬这张脸完全随了沈脩能,但那双眼睛却又像极了闫宁如,可以说阎冬集合了两人最帅最美的优势,这样的孩子无论怎么拍都是帅的,哪怕面对死亡顶光。
沈鸠看着台上面色不虞的阎冬,翘起的嘴角有了几分真情实感,即便在那小镇那么多年,阎冬站在这样的场合丝毫没有突兀的感觉,好似他天生就该被人瞩目。
是啊,阎冬这样的人,不该被埋没,也不该有一个这么操//蛋的人生。
台上的阎冬没心情去听沈脩能说了什么,他能站在这里配合他们扮演父慈子孝的孩子已经是极限,他的眼神在下面一众宾客里搜寻着,也不能说是搜寻,一眼看过去,他就看到了沈鸠,自然也看到了对沈鸠摸摸搜搜的百川皓。
看见了两人的亲密,他面上的不虞是因为百川皓对沈鸠的亲密。
为了让沈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阎冬突然拿起话筒,简短,突兀,甚至还打了沈脩能的脸,毕竟他刚刚才介绍阎冬是自己的儿子,沈蔺冬。
“我叫阎冬。”
倒是闫宁如笑得比刚刚开心了些,挽住阎冬胳膊的动作都自然了些。
她想着,自己生出来的孩子自然还是向着自己的。
沈脩能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随后抬手揉了下阎冬的脑袋,扮做一个宠溺孩子无可奈何的父亲。
阎冬不在乎自己这句话引起了什么连锁反应,在鼓掌声中,他只是看着沈鸠,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阎冬才真心实意地勾了下唇角。
沈鸠自然明白阎冬的意思,两人的欲//望在对视中碰撞又悄然隐退。
介绍环节结束,宴会进入了自由阶段,沈脩能带着阎冬开始认人,沈鸠的视线追随了一阵儿,期间被百川皓磨着去了角落里,就是这一低头的功夫,阎冬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心心念念的人消失,沈鸠的心像是被磨掉了一块,服务员从他身边路过,他拿走一杯香槟一饮而尽,酒的燥缓解了些心口的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牵挂别人的一天。
“纠纠,你没事吧?”
沈鸠这喝急酒的模样在百川皓看来就是心情不畅,他想问沈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怕触及沈鸠的伤心事,沈鸠跟百川皓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百川皓皱皱眉,沈鸠知道他在想什么,与其说他把百川皓当朋友,不如说他把百川皓当弟弟。
他屈指弹了下百川皓的脑门,“别瞎想,我就是渴了。”
“你……”百川皓虽然单纯,但又不傻。
沈鸠见他又要说什么关怀的话,挑了下眉,转移话题,“你这次考试怎么样?总分上五百五了吗?”
提起学习,百川皓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别提了,之前一起陪我考五百多分的那哥们,这次考试不知道吃什么了,居然考了六百四,现在班级里就我一个五百档的了,老师天天找我谈话,说下次再考这个分数,就要找我家长了,我上次考砸了还是让我哥给我签的字,要是让我妈知道了,我肯定就死定了。”
“我给你的笔记你都背了吗?”
百川皓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沈鸠,沈鸠双手环胸,“百川皓,我走之前是怎么说的?”
“纠纠,我……”
百川皓看到走过来的百川行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一样,立马走到百川行身边,“哥,你刚刚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百川行今日穿着一身浅灰色西服,袖口配得是宝石蓝的袖口,精英中带着一丝禁欲的骚气,自从得知他是个什么德行后,沈鸠对百川行的说话语气都随意了些。
“行哥。”
百川行听出沈鸠语气中的不愿,他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随即伸手揉了一圈百川皓的头发,“去给妈回个电话,她找你。”
“哦。”百川皓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临走前嘱咐百川行看好沈鸠,“哥,你帮我照顾一下纠纠,千万别让闲杂人等欺负了他。”
“行,去吧。”
角落里只剩下了沈鸠与百川行,期间倒真有人蠢蠢欲动,但看到百川行在沈鸠身边,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两人一人端着一杯香槟随意地聊着天。
“我这个弟弟倒是对你上心。”
沈鸠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你,我不会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都让你考察了,还记仇呢?”百川行为表诚意,他将自己的酒杯低了几分去碰沈鸠的酒杯。
沈鸠没让百川行得逞,他眼疾手快抬住百川行的手腕,最后还是百川行的酒杯浅浅高出了一个杯口。
“没必要。”
沈鸠将杯中的酒喝完,百川行笑了笑没说话,抬杯喝酒时,借着玻璃的掩护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沈鸠,“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们摊牌?”
“等会儿吧,起码要等人散了。”
“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沈鸠抬眸,眼神中精光一闪,唇边的笑漫不经心,“行哥不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不能,你哥我,不是那种人。”
“最好不是。”
百川行又与沈鸠聊了一会儿,百川皓迟迟没有回来,百川行看了手表几次,沈鸠也觉得奇怪,“行哥,你去找找阿皓啊,打个电话不至于这么久吧。”
“你自己行吗?”
沈鸠挑了下眉,“为什么不行?他怕我被人欺负,你也怕吗?”
百川行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下,随即摇摇头,“我不怕,因为你不会,行,你在这儿等着,我把他揪过来就来找你。”
“嗯。”
百川行走了没多久,李连跟他的几个朋友就走了过来,几个人看着沈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呦呵,这不是我们沈少爷吗?”
“怎么?你没别的开场白了,还是说,你跟谁都是这句开场白啊,我劝你还是换句话说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呸!”李连嫌恶地后退了一步,旋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勾起一抹讥笑,“丧家之犬,你现在除了这张伶俐的嘴巴之外还有什么?怕是你很快连姓都要没有了吧。”
“怎么?你想当沈脩能的爹?”
李连惊了一下,他环顾四周,确认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没有其他人听见,他压低了声音,“沈鸠。”
沈鸠笑了下,“这么害怕啊,你刚刚不是挺笃定的吗?沈家能做主的不是沈脩能就是沈脩能死去的爹,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追到了他在地底下埋了十几年的妈,能当他爹了,结果是,胡言乱语啊。”
“沈鸠,你才在这儿胡言乱语!”
沈鸠指了指自己,“我吗?我胡言乱语什么了?要不你重复一遍,让大家评评理。”
李连自然不能说,沈鸠刚刚那番话要是他重复一遍被沈脩能听见了,那他李家要惹上大祸。
沈鸠是笃定了这群人害怕沈家的势力,不敢说,所以才肆无忌惮。
他抬脚走近李连,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啧,既然没有这个本事,就别学看门狗出来叫,你这种半吊子,叫错了,可是要被打断腿的。”
李连对上沈鸠狠戾的眼神,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他这一退正好把他们几个人形成的包围圈流出一个豁口,沈鸠就大摇大摆地从这个豁口离开。
李连的朋友们不明所以,想要阻拦沈鸠被李连制止。
能混到这份上的,察言观色还是有的。
有的人有些时候能欺负,有些时候是不能欺负的。
沈鸠见这宴会有了散场的迹象,他找来服务员询问了沈脩能与闫宁如的所在。
他刚上电梯,按下十三楼的按键,下一秒身体里一股燥热喷涌而出,架势之猛,速度之快,一瞬间就叫沈鸠软了腿,好在他及时扶住横杆才避免了瘫坐在地上的下场。
掌心触及到的横杆成了他能汲取的唯一凉意。
这会儿他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他就是蠢货了。
什么时候?是谁给他下了药?
沈鸠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百川行的脸,随即又闪过李连的脸,后面他又想到了沈脩能与闫宁如,到底是谁?沈鸠的脑子像是在火焰上炙烤,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思考是谁做的恶事。
他努力稳住身子,想要取消去十三楼。
十三楼是一个大开间会议室,电梯门一开就能看到里面,一般时候是不对外开放的,没有权限的人也不能上十三楼,因为沈家经常在这里办宴会,沈鸠在这里混了个脸熟,那服务员才给沈鸠刷了上来的卡。
如果他这个姿态去见沈脩能,别说谈判了,怕是要被沈脩能打个半死,或许这就是沈脩能做的局?